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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琴海邊的謠傳——那些關於希臘神話的謠言

由於聖鬥士系列和施瓦布大作《希臘神話故事》在國內的風靡,希臘神話可以說是最為國人熟知的外國神話體系。但這一熟知卻伴隨很多謠言——畢竟聖鬥士只是以希臘神話角色為原型進行的再創作,而施瓦布文筆雖佳,卻是通俗作者而非考據家,文中常常混雜源於希臘神話的羅馬神話的內容甚至施瓦布自己的再創作,這導致國內談及希臘神話時常常會有一些謠言招搖過市。我們不妨在繆斯的歌聲間正本清源,還原希臘神話的本來面貌。

一、雅典娜是自私的惡神,詛咒好姑娘美杜莎和阿拉克涅

在希臘神話裡,美杜莎自始至終都是邪惡的妖怪,無論蛇發還是石化能力都是與生俱來的。《神譜》中這麼記載美杜莎的身世:

【刻託為福耳庫斯生下一雙嬌顏的老婦人,一出生就白髮蒼蒼,她們被稱為格賴埃,在永生神和行走在大地上的人類之間:美袍的彭菲瑞多和緋紅紗衣的厄倪俄。她還生下戈爾貢姐妹,住在顯赫大洋的彼岸,夜的邊緣,歌聲清亮的赫斯佩裡得斯姐妹之家。她們是斯忒洛、歐律阿勒和命運悲慘的美杜莎。美杜莎是有死的凡人,別的姐妹不知死亡也永不會衰老。但也只有她與黑鬃神(波塞冬)躺在青草地上的春花裡同歡共寢。】

美杜莎

福耳庫斯與刻託是海上妖魔的共祖,美杜莎自然也不是什麼雅典娜的祭司,更不曾被波塞冬玷汙——明文說美杜莎是躺在花草間與波塞冬同歡,這是兩情相悅的事情。

而除《神譜》之外,其餘希臘神話原典的一設,美杜莎也都是怪物出身,而非被詛咒的人類。追根溯源,戈耳工一開始就是蛇髮女妖的名字,後來在《神譜》之中被一分為三,且各自安排了名字,但最延續戈爾工傳統形象的仍然是美杜莎。她是用眼睛石化其它生物的兇殘怪物,最後被珀爾修斯殺死屬於正義戰勝邪惡的大快人心之舉,而不是多可憐、多純良、多無辜,雅典娜對珀爾修斯的協助也是完全正義的。

雅典娜

那麼,羅馬神話裡對應雅典娜的密涅瓦呢?密涅瓦詛咒美杜莎是客觀存在的,這出自羅馬詩人奧德維借眾神諷刺人間權貴的《變形記》。但是要知道美杜莎的石化能力即使在羅馬神話裡也是與生俱來的。羅馬神話中,美杜莎本來是“最美的姑娘”,但因海神尼普頓(波塞冬的後身)在密涅瓦神廟中強姦美杜莎,導致密涅瓦降罪,於是美杜莎的頭髮變成了毒蛇。在墨丘利(赫爾墨斯後身)和密涅瓦的幫助下,珀爾修斯擊殺了美杜莎,而後的故事與希臘神話一致。

值得注意的是,羅馬神話的密涅瓦、尼普頓固然並非善類——這是因為羅馬人以特洛伊人的後裔自居,對在特洛伊戰爭中站在希臘一方的神心存芥蒂,於是波塞冬、雅典娜的後身變得道德淪喪(當然希臘神話裡波塞冬的道德就不咋地),但《變形記》里美杜莎同樣並不是什麼好人:

【他(珀爾修斯)四面一看,田野裡、路旁邊到處都是看了美杜莎的臉而變成了石頭的人和獸。】

美杜莎無論過去多麼無辜,此時都已成為恐怖的怪物。用金庸小說舉例子,成昆殺謝遜全家,說明成昆不是東西,謝遜因此亂殺無辜,難道謝遜就是好人?李莫愁被陸展元辜負,而後亂殺人,難道李莫愁就是好人?美杜莎的被強姦、被懲罰固然值得同情,但這不代表羅馬神話里美杜莎的惡行不存在。

至於阿拉克涅,那乾脆是羅馬神話的原創人物,自然也怪不到雅典娜頭上。

阿拉克涅

二、雅典娜將取代宙斯

《神譜》中記載,宙斯與墨提斯的孩子將會取代宙斯,但這個記載說的是宙斯與墨提斯的兒子而非女兒。宙斯吞噬懷孕的墨提斯就是為了阻止這個兒子——機遇之神波羅斯誕生,只是墨提斯懷的是雅典娜,於是雅典娜破開父親的頭顱跳了出來。雅典娜並不是被宙斯針對的下任神王,純屬因為母親的墨提斯躺槍了。而《神譜》裡這麼設定,目的其實是表達宙斯的實力可以逆天改命——要知道神譜宙斯是在出生之前就已經用意志左右希臘神界的執行的恐怖存在,因此烏拉諾斯和克洛諾斯必被後代推翻的家族詛咒,到了宙斯頭上竟然被宙斯成功規避了,這歸根結底是為了表達宙斯的強悍。只是後來隨著戲劇的發展,奧林匹斯眾神一樣被詩人用來影射人間,於是在埃斯庫羅斯悲劇《被縛的普羅米修斯》裡,結局隱約暗示了波羅斯還有出生的可能——要知道希臘神是絕對不死的,墨提斯被宙斯吞了以後仍然處於和宙斯共生的形態。但無論波羅斯是生是死,取代宙斯的都只能是他,和雅典娜毫無關係。

宙斯

三、雅典娜和波塞冬的關係劍拔弩張

雖然雅典娜和波塞冬曾經就雅典進行爭奪,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們的關係很差。波塞冬曾和雅典娜、阿波羅、赫拉聯手趁著宙斯熟睡時反叛宙斯,海洋女神忒提絲招來百臂巨人布里阿柔斯護駕後,反叛失敗;而後的特洛伊戰爭中,雅典娜更和波塞冬是同一陣營的親密戰友。甚至雅典在海邊一樣有波塞冬的神廟,雅典準備和波斯決一死戰前也曾對波塞冬禱告。

波塞冬

四、五大創世神個個是概念級存在,實力強於宙斯

在論及希臘神話時,受到“越古越強”這一思維定式的影響,很多人會預設:“宙斯是第三代神王,算不了什麼。”其實這是一種拿不適用於希臘神話的理論套希臘神話。神話是人創造的,更何況擁有信徒的希臘多神教,被信仰、敬重的是宙斯而非宙斯的諸位前輩。理解了這個就不難理解為何希臘神話中宙斯輩分不高,但是定位卻超逸絕倫了。

五大創世神這個說法其實極不嚴謹。如果說標準是早,為何最早的卡俄斯不在其中?如果說標準是創世,塔爾塔洛斯和創世扯不上一分錢關係;如果說標準是卡俄斯的兒女,那麼蓋亞無論任何版本都和卡俄斯沒有血緣關係——蓋亞是卡俄斯女兒同樣是一個謠言。

至於實力更是參差不齊。蓋亞不如自己的兒子烏拉諾斯,儘管烏拉諾斯是被克洛諾斯兄弟們偷襲解決的,但蓋亞最強之子明確是提豐,這覆蓋了烏拉諾斯,而提豐雖然令宙斯陷入苦戰,雖敗猶榮,但輸了的到底是輸了的,宙斯比提豐強毋庸置疑,無非是強多少的問題,那麼上限提豐的烏拉諾斯何德何能比提豐的上限宙斯強呢?不如烏拉諾斯的蓋亞更是不具備強於宙斯的理由。

蓋亞

塔爾塔洛斯被宙斯隨心所欲地改造為牢籠,宙斯也有用厄瑞波斯做垃圾桶的記錄,不說這兩位一定不如宙斯,但既然無強於宙斯的證據且有被當垃圾場的記錄,這兩位的定性僅是“雖不如宙斯但不絕對”而已。

至於厄洛斯,乾脆是摔跤負於赫爾墨斯的弱雞,面對宙斯的怒斥厄洛斯也是唯唯諾諾。

倪克斯是這所謂五大創世神,甚至全希臘神話唯一的明確強於宙斯的角色,但是也要注意不可過分誇大她對宙斯的優勢,倪克斯固然出面救兒子導致宙斯立刻放棄追殺睡神打道回府,但宙斯強暴倪克斯的女兒涅墨西斯時倪克斯也毫無反應。

倪克斯

五、泰坦是一個巨人種族

由於各類遊戲、動漫、影視作品裡泰坦都是巨人,故很多人以為泰坦是一個巨人種族。事實上這並不是希臘神話的內容——泰坦裡有巨人,但不代表泰坦都是巨人。至於種族,泰坦更扯不上關係,這只是一個被烏拉諾斯厭惡的名單罷了。

烏拉諾斯對克洛諾斯的詛咒是他總有一天會被自己的孩子推翻,而對克洛諾斯的其餘哥哥、姐姐的謾罵則是:“於是父親給他們一個諢名叫泰坦,廣大的天神恨自己所有的孩子們。他說這些苗子死命地往壞長,總有一天他們會為此遭受報應。”可見,“泰坦”並不是巨人的意思,也無關什麼上古血統,單純是烏拉諾斯對自己孩子的詛咒,十二泰坦便是這麼來的。

如果說泰坦是一句罵人話,那麼泰坦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我們且看《神譜》的描述。第207行出現了泰坦一詞,而第209行與第210行有兩個諧音字:Titaivovtas(緊張,緊繃)與Tioiv(代價,報應)。前一個諧音詞影射泰坦的混亂與緊迫,而後一個則預示宙斯推翻他們統治的必然結局。這樣,我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同是烏拉諾斯與蓋亞的後人,卻只有一部分神是泰坦,而克洛諾斯和另一位泰坦瑞亞的孩子,也就是赫斯提亞六姐弟卻並非泰坦。

烏拉諾斯

六、哈迪斯是堪比波塞冬雅典娜的強者,人品也是清流

儘管在現代作品裡,哈迪斯往往作為恐怖的最終BOSS登場(如聖鬥士系列、泰坦之旅、諸神之戰),但在希臘神話中哈迪斯的實力只能用平平無奇來形容。他的四個戰績:1、身在冥府,被地面上宙斯和提豐的戰鬥餘波嚇得驚慌失措;2、身在冥府,被波塞冬全力一擊的餘波嚇得驚慌失措;3、被赫拉克勒斯用許德拉毒箭射中,痛苦不堪,去天庭找醫神派埃昂治療才痊癒;4、擄掠珀耳塞福涅,和尋找女兒的德墨忒爾談條件。

總結就是,對宙斯、提豐、赫拉克勒斯唯唯諾諾,對珀耳塞福涅重拳出擊。而更加悲慘的是哈迪斯實力固然強於珀耳塞福涅,但在希臘神話關於冥界的祭祀厄息琉斯密儀中,哈迪斯仍然只是妻子的陪襯。

至於人品,強搶珀耳塞福涅的行為怎麼說也和清流不沾邊了,無非是哈迪斯比較宅,不喜歡出去幹壞事,但同樣也沒見他做什麼好事。

哈迪斯

七、希臘神打不過凡人,阿喀琉斯逼退阿波羅

希臘神打不過凡人這句話算不上嚴格的錯誤——如果認為有眾神血脈的英雄真的算凡人的話。但是要注意一點,希臘神打不過英雄的都是些沒有什麼戰鬥力的神,比如美神阿佛洛狄忒打不過狄奧莫得斯。而阿佛洛狄忒在墨涅拉奧斯手中救走帕里斯也屬於毫不費力,墨涅拉奧斯也是英雄裡的二流高手了。有戰鬥力的神面前,阿喀琉斯都不算哪根蔥,河神克珊託斯幾乎淹死了阿喀琉斯,讓阿喀琉斯悲痛地,字面意思地喊媽媽。而克珊託斯轉身就被火神赫淮斯托斯秒殺,這差距何其之大。

阿喀琉斯逼退阿波羅,則屬於施瓦布的即興創作。但即使施瓦布版本,阿波羅也只是無非破防阿喀琉斯,並不是打不過,之前阿波羅阻止阿喀琉斯,阿喀琉斯也乖乖認慫。何況阿波羅被阿喀琉斯威脅後,轉身就利用阿喀琉斯之踵殺死了阿喀琉斯。至於希臘聯軍十大高手之一的奧德修斯,在一路的妖魔面前可以說全無還手之力。

至於赫拉克勒斯(海格力斯),對標的是羿而不是包括阿喀琉斯在內的任何凡人,最後赫拉克勒斯也成為了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