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湖的孤山有一座古墓和一座“六如亭”,古墓和涼亭距今已經有1000多年的歷史。不過引人注目的不是它們的久遠歷史,而是涼亭上的一副對聯。
上聯是:
不合時宜,唯有朝雲能識我。
下聯是:
獨彈古調,每逢暮雨倍思親。
這座古墓和涼亭,是蘇東坡為紀念愛妾而修建的。那麼問題也就來了,在男權為上的古代,一代大文豪為何能為一位侍妾修建涼亭和陵墓?甚至在她死後終身不娶?這位侍妾有著怎樣的與眾不同?
公元1074年,蘇東坡和幾位好友在杭州西湖遊玩,不知不覺間就到了晌午時分。宴飲時就讓店家去青樓找來歌姬前來助興。不一會就來了幾位身穿華麗舞服的舞姬和一位歌姬。
眾人開懷暢飲之際,一曲《蝶戀花》悠然響起,只聽曲調悠揚,加上舞姬們妙曼的舞姿,眾人頓時放下手中酒杯,開始欣賞歌舞。
蘇東坡很驚訝,這曲《蝶戀花》優雅中帶著活潑,不是常年的苦練,絕對無法彈奏出如此悅耳的樂曲。但仔細一看,彈奏的歌姬年紀並不大,看上去也就十一二歲。
等到一曲完畢之後,蘇東坡詢問歌姬的姓名和年紀,這才知道,歌姬名叫王朝雲,年芳12。
就在歌姬自我介紹之際,蘇東坡不由得仔細看了看。這位朝雲雖然年紀不大,但已經亭亭玉立,姿色頗佳。
儘管此時的蘇東坡已經38歲,但當他看到朝雲後不免面紅耳赤。也就是從這一刻起,二人難捨難離的情緣也就開始了。
5年之後,蘇東坡升任湖州知州,按照規矩,蘇東坡要寫《謝上表》給皇帝,表示對皇帝提拔的感謝。
但蘇東坡在最後多說了
“難以追陪新進”
這句話,被國子監博士李宜之抓住了“指斥乘輿”的把柄。也就是辱罵皇帝的意思。
當時的皇帝是宋神宗,他正在實施王安石的變法,因此變法就被叫做“新進”,蘇東坡竟然“難以追陪新進”,這不就是對皇帝新政的不滿嗎?
為此,皇帝下令徹查。最後查了4個月,把蘇東坡過去11年來寫的詩文都翻了出來,果然找到了不少的證據。
其中符合罪狀的詩文就有68首,文章有17篇,最後羅列的罪名達到了70條。
蘇東坡知道這次是必死無疑了,所以皇帝派人去提審他的時候,他很害怕,嚇得都不敢出來。押解途中,他甚至幾次想跳水自殺,但都沒死成。
之後被提審了5次,在監獄裡呆了4個月,牽連了76個人被處置。許多人怕牽連,把他的詩書付之一炬,其中甚至包括他的妻子王夫人。
這些焚書之人之所以會如此害怕,是因為“指斥乘輿”的罪名一旦坐實,那就是死罪,會遭到株連。那我們想想,蘇東坡焉能不怕,親友焉能不紛紛躲避,妻子焉能不焚燒書稿啊?
這個案子就是著名的“烏臺詩案”。
不過最後在宋太宗“不得殺士大夫”的遺訓,以及太后和兄弟蘇轍的拼命挽救下,蘇東坡才算保住了一條命,被貶官到黃州。不過蘇東坡為人正直,遇事喜歡諫言,因此後也多次被貶官。
晚年時,他在《金山自題畫像》裡面寫道:
“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也就是說,繼黃州之後,他又分別被貶於惠州和儋州。可儘管他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侍妾朝雲卻始終不離不棄。
我們要注意,朝雲能做到這樣實屬不易。因為從當時的法律來說,需要堅守婦道的應該是妻子,並非侍妾。所以主家患難之際,侍妾有權改嫁他人。不僅如此,若是侍妾要改嫁離開,主家甚至還要為其安排更好的歸宿。
比如唐朝的白居易,儘管他很愛侍妾樊素,但在自己60幾歲時得了風疾,半身麻痺。無奈之下他只能變賣產業,之後安置樊素離開他去嫁人。
其實不管是樊素還是白居易,還是當時的社會認知,不會有人認為侍妾應該追隨主家終老。相反,主家倒是有義務在晚年把自己的侍妾安排好。
就好像劉禹錫所說的:
“春盡絮飛留不得,隨風好去落誰家。”
蘇東坡對待朝雲也有這樣世俗的想法,就像白居易一樣,覺得自己不但年老,也非常落魄,何必讓風華正茂的侍妾陪著呢?
可是蘇東坡每次提出給朝雲一個更好的安排,朝雲便會馬上生氣,任憑怎麼甩也甩不掉,可以說她是一個揮之不去的伴侶,一個至死不渝的愛人。
這也可以說明,她不是一般的侍妾。以至於宋朝詩人姜特立還曾經專門寫了一首詩,名就叫《朝雲》。
其中的一句
“孰料禍患中,義行唯妾歸”
,更是把朝雲的情義表現得淋漓盡致。因此說她是有義行的女子一點也不為過。
在蘇東坡找到真愛的同時,朝雲也是幸運的,
因為她得“以生死託才人”。
朝雲的生前死後都獨得蘇東坡之深愛。按照當時禮法規定,妓女可以進入士子的家門,但是不能為妻妾。所以他不能把朝雲扶正為妻子,但是蘇東坡是正式以朝雲為妾的,這已經是
蘇東坡能夠給朝雲的最高名分。
之後朝雲生了個兒子,但未滿一年就夭折了。蘇東坡非常的悲痛,但是在這種悲痛之下,他還是以朝雲為重。我們可以從蘇東坡的詩句中看出端倪。
“我淚猶可拭,日遠當日忘。母哭不可聞,欲與汝俱亡。故衣尚縣架,漲乳已流床。”
我們想,如果蘇東坡不是一個在生活中對產婦精心呵護的人,他怎麼會把
“故衣尚縣架,漲乳已流床”,這樣老媽子眼中的情景寫到詩裡?
朝雲本來是杭州的歌妓,擅長歌舞。在陪同蘇東坡居住惠州的時候,有一天唱起了當年初次見面時的《蝶戀花》。
可當她唱到
“妾所不能競者,天涯何處無芳草也”
這一句時,忽然悲慘起來,不覺間淚水已然落下。
蘇東坡就問怎麼回事?怎麼哭了?
朝雲哭泣回答:“害怕離別”。
蘇軾大笑說:“我正悲秋,你又開始傷春了。”
這正是知己之間的對答,無論什麼人聽了,內心都會有所觸動。
朝雲去世以後,
蘇東坡到死都沒有再聽過這首《蝶戀花》,也沒有娶妻,更沒有納妾。
我們看朝雲的一生,她跟隨蘇東坡顛沛流離,機遇不算幸運。
然而“朝雲崇拜”卻成為一種非常獨特的文化現象。
它成為了蘇東坡文化中的一部分,甚至幾可喧賓奪主。
這種“崇拜”尤其是在惠州地區尤為盛行。從宋朝開始到清末滅亡,每每清明時節,前往朝雲墓弔唁的人絡繹不絕。人們對朝雲的崇拜,已經忽略了她的身份,轉而側重於她的精神價值。
而她的精神價值,在於個人價值的覺醒,她能夠理解蘇東坡,成為他的紅顏知己,理解它的“枝上柳綿吹又少”的惆悵。她用愛,用真情,為晚年的蘇東坡提供了一個情感的港灣,讓他可以在波濤洶湧的政治鬥爭中,獲得一個安靜的環境。
正所謂“愛屋及烏”,人們喜愛蘇東坡的才情,自然也崇拜朝雲對他的患難與共。而這也正是“朝雲崇拜”能夠久經不衰的原因。
參考資料:《蘇軾詩集》、《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