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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字世界的地址(一):IP屬地公佈帶來的邊界問題

編輯導語:最近,各大平臺陸續公佈使用者的IP地址來源地,這一操作引發了很大的反響。作者針對“數字世界的地址”這個議題,展開分析。本篇文章主要圍繞IP屬地公佈帶來的邊界問題展開一系列的講述,感興趣的朋友們快來一起看看吧。

“公佈IP地址來源地”這件事和何為網際網路精神的話題息息相關。我們想要藉助這個機會聊一聊“數字世界的地址”這個議題。文章總共會分為三篇,

在第一篇,我們想要總體地區分一些概念,它們是“數字地址”的不同面向。

後兩篇文章,我們想要圍繞“@”符號來展開。它是現在螢幕世界當中無處不在的標誌和按鈕。我們將對它進行考古和考察。

在第二篇文章中,我們會展開“@”在最近五十年時間內,從電子郵件的分隔符到社交媒體的提及符號的演變過程。

在第三篇文章中,我們將繼續回溯時空,展開一段更古老的歷史,在跨度近千年的尺度上探究“@”是怎樣從一個縮寫符號進入網際網路的世界,併成為一個標誌物的。

一、三種地址

每個想要使用網際網路的使用者都需要一個地址,這是個體在數字世界中的“一席之地”,但這個措辭裡可以包含多種概念。

首先,使用者需要一個

IP地址

,這其中又有公共IP地址和私密IP地址的區分。透過IP地址,裝置和裝置可以彼此找到,互相串門。

在這個基礎上,

郵箱地址

也是一個必備品。

這一傳統從Web1。0時代,甚至Web概念興起之前就已經形成了。相比於IP地址,郵箱地址確保使用者和使用者可以彼此找到。

在現在方興未艾的Web3。0時代,

區塊鏈公鑰地址

,即以0x開頭的42位字串,同樣是一個必需品。藉助它可以登入各種各樣的DApp,交換資訊,交易虛擬貨幣和NFT。

如果要展開細緻解釋三個概念的定義和它們之間的區別,可能相當於把近幾十年來網際網路的基礎設施搭建從頭到尾給梳理了一遍。這個工作比較龐大,也涉及到了大量計算機科學和密碼學的內容,不是我們的專長。

但在一個更宏觀、更去技術化的視角上來看,這三種誕生在不同年代的地址,本質上都是一種“協議”。

比如說我買了一棟樓,我可以按自己的喜好給它取名叫“沙丘研究大廈”,但這並不能確保其他人想要拜訪的時候可以找到。

所以在名片上、地圖上、宣傳海報上,我還得按大家普遍認可的規則——在“沙丘研究大廈”下面補充一行字:“天府北街999號”。

這個街道名就屬於一個定址系統的協議。

這是由城市規劃部門、交通部門、市政部門等等機構共同協商出來的,保證每個地址都獨特,不會混淆,便於識別。

透過這種方式,一個城市的交往和貿易才能有條不紊地進行下去,不會陷入一場混亂。

IP地址的協議最早開始於1980年代,那時候,後來一統天下的全球資訊網(www,1991年)還沒有誕生。這個早期網路世界由許多不同的區域性網路組成,有些是公司內部使用,有些是科研機構用的,有些是給軍隊的。

1983年,來自斯坦福大學的兩名教授開發了

TCP/IP通訊協議

,為分處不同網路的電腦搭建了一套可以共用的地址識別以及資料包封裝方法,這也就為後來全球化的網際網路發展鋪墊了基礎。

當然,IPv4格式的地址是純粹數字,很難記憶。比如豆瓣網的IP地址是140。143。177。206,經常要訪問的話很不方便,但 http://www。douban。com就好記多了。

1985年出世的

DNS(domain name system,域名系統)

就是這個把域名與IP地址一一結合的協議。

除此之外,IPv4格式的地址窮盡也就是2的32次方個,約43億。這個數字當年看起來夠用,後來在網際網路的爆炸式增長時發現並不如此。

因此,在1998年又出現了IPv6,這次,地址有2的128次方個,這個數字大到所謂“可以把世界上的每一顆沙子都編上號也用不完”。

這也可以和城市規劃相比較——一些多年前做的規劃圖紙有它的時代侷限性,表現形式和建設範圍都需要不斷更新改版。

電子郵件地址的格式很早就確立了。1971年,來自BBN技術公司的計算機工程師規定了現在郵箱地址的格式。他在開發阿帕網(APANET)的過程中實現了多個計算機的協同工作。

此時僅僅一個使用者名稱不可能保證資訊傳遞的精確性。系統需要知道特定使用者裝置所屬的域名,也就是“名字‘在’地址”(username “at” address)這樣的格式。

這種必要性促使湯姆林森用一個在當時十分生僻的字元“@”來區分使用者名稱和域名,這樣看起來醒目,也不會有歧義。這部分的內容還會在後續文章裡提到。

至於現在區塊鏈公鑰地址的格式的確立,兩個主要的時間節點尤為重要。

一個是2001年

SHA-256演算法的提出

,這也就是現在比特幣使用的雜湊演算法(單向不可逆的函式,一個私鑰可以推匯出唯一的公鑰,但是藉助公鑰無法反推出私鑰)。

另一個當然就是

2008年中本聰著名的論文《比特幣:一種點對點式的電子現金系統》(Bitcoin: A Peer-to-Peer Electronic Cash System)

。在前輩加密演算法的不斷精進和密碼學貨幣構想的不斷完善的基礎上,他完成了這個新世界的完整規劃草圖。

另外,與DNS系統相似,區塊鏈公鑰地址也不便記憶,這時候2017年誕生的

ENS(Ethereum Name Service)

把一串密碼般的數字和字母轉化成可讀、易記的地址。

在這些協議的基礎上,使用者在Web3。0的世界中發信息、創作、留言、交易、轉賬等等,都有可靠的依據,能夠互相準確辨認、不產生差錯。

不管是Web1.0還是3.0,“地址”都是使用者進入這個世界的基本准入門檻。

有了地址才有交往——這個交往可以是言談的交流,也可以是財產、物品的交易。

這個情況其實與現實生活還是有很多相近之處。不管在哪個國家,不管是找工作、申請學校、辦電話卡還是借貸等等,辦事人都需要在表單上填寫自己的住址。

一個在城市中沒有住址的人無法被機構信任。

訊息、檔案和物品不能方便地找到TA,TA也無法證明自己是這個城市正式定居、久留的居民,而不是一個臨時的訪客或者一時興起的流浪者。

地址提供了基本的責任和可被找到的依據。

二、三種身份概念

如果說地址可以在技術上分為IP地址、郵件地址和公鑰地址,那麼在身份意義上,地址還可以分為三種:

位置、地位和地理所在地

我在此處試圖用

位置(place)

這個詞更抽象的意涵。它可以是數字地景當中流動的、虛擬的、甚至時顯時隱的位置,只要它在數字的定址協議中仍然獨特、不會混淆、便於識別。

譬如區塊鏈公鑰地址可以是完全虛擬的,它起到了現實世界中住址的作用,但又不像現實生活中那樣必然地交出了一些隱私。

“一席之地”也可以是

地位(status)

,譬如一個人的郵箱地址是@harvard。edu ,那麼這個資訊透露出了名校身份,也就給出了使用者在實際生活中的部分資訊。

而現在這個地址似乎延伸到了

地理所在地(geolocation)

,也就是使用者在現實生活中的地點。虛擬世界變得和物理世界更相似了。

三、公佈IP屬地帶來的邊界問題

IP屬地的公佈在技術上並沒有太多值得一提的新奇之處,但是在文化上一定具有深遠的影響。

首先,它與前面一些網際網路地址系統的形成有不小反差。

上述數字時代在空間上的定位或者結構化功能,其開發者要麼是作為個人的工程師、創業者或者使用者,要麼是企業或者機構,他們和政府肯定有許多溝通與合作,但總體來說,協議的制定有自下而上、由小到大、逐步推廣、自發演化等等特點。

但中文網際網路中IP地址的公佈是自上而下的政策執行,直接影響到所有平臺上的使用者。當然,這其中還有許多對僅作為觀察者來說不透明、不可知的情況,此處不做推測。

我們很難完全把位置、地位和所在地三個概念分開,它們在很多時候本來就相互糾纏在一起。我們也很難斬釘截鐵地對其中的取捨做出判斷——如果所有使用者在物理世界的資訊都完全不可見,所有資訊和財產的交換都完美加密,那麼毒販、恐怖主義者、戀童色情犯也會成為極大的受益者。

但如果所有使用者都實名化,行為資料都可以輕易調取,地理位置也全部公佈,那麼犯罪確實會無處遁形,但這又很容易走向公權力的濫用,並加劇Web2。0平臺經濟下的“監視資本主義”。

公開與隱私之間的平衡需要小心維持,它也應當持續處於一個可調整的動態關係中。

公佈IP地址對網際網路的交往結構形成深層次的衝擊。毫無疑問,因為讓渡出了一部分個人資訊,假訊息、不實訊息、謠言的散播者更容易被發現(但真正的犯罪分子會被IP屬地難住嗎?)。但它引發的問題或許也值得憂慮。

我們在文章裡面比較了很多數字時代的地址和物理城市中的住址概念的相近之處。但是這兩者之間不可比較之處也是網際網路的獨特所在。

在一個優質的交往空間中,每個使用者的“位置”應是平等且不同的。可靠的位置保證發言者是可被找到、可為自己所行所言負責的物件,但位置並不用來排座次、分高低。

虛擬世界提供了這樣一種可能:它的邊界是新建構的,這也使得一些傳統的成見可以被拋去,一些新的、流動的聯結可以發生。

相比而言,地域上的邊界可能是人類建構了最長時間的邊界。現在IP屬地的公佈可能更多加強了使用者間的“不同”,並且這種容易滑向區隔和歧視的“不同”是植根很深的。

在這個時間點,IP屬地的公佈或許也容易和某種越發被鼓勵的群體“好鬥”習性結合起來。這個邊界被一定程度揭露之後,我們可以看到,許多使用者之間開始尋找名人、大V、KOL的位置、地位和所在地的不一致之處——聲稱在國內的是否在國外,聲稱在國外的是否在國內?這好像再度滑入了“讓牛鬼蛇神無處遁形”的語言當中。

所在地的顯示強化了邊界,邊界區分了我們與他者,“敵與我”。使用者內部熱火朝天地抓騙子,揪奸細,互相檢舉。

這時候我們應當思考,當數字世界的地址迴歸了地理上的所在地,它是否更多加強了鬥爭,而不是交往?

作者:陳飛樾,公眾號:沙丘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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