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說《三體》中，外星人的高階AI“智子”利用自己的能力干擾人類的物理學實驗結果，從而鎖死了基礎科學的發展，導致一群科學家信仰崩塌。

自2018年以來，智慧手機的創新開始裹足不前，除了5G商用和摺疊屏，各大廠商“擠牙膏式”的創新飽受使用者詬病。

有人戲稱，智慧手機的創新能力已被智子鎖死。

手機進入微創新時代，鎖死的不僅是創新，還有使用者的錢包。也是在2018年，猛增10年的全球手機銷量遭遇拐點，出貨量同比下降4%，此後再未提振。市場調研機構Strategy Analytics預計，2022年全球智慧手機出貨量將同比下降7。8%至12。5億部。這一數字，低於2014年的13。18億部。

鎖死智慧手機創新能力的智子，究竟是什麼？

創新：從飛速到蝸行

靈動島不靈動，庫克吃老本，讓今年的iPhone 14備受詬病。曾引領智慧手機創新的蘋果，如今卻被打上了毫無創新的標籤。

糟糕的是，被智子鎖死創新的不只是蘋果。“一年一個小更新，五年一個大更新”，已成為整個智慧手機行業的通病。

智慧手機上一次有較大創新還是在3年前，即5G商用和摺疊屏。但摺疊屏手機價格動輒上萬元，再加上技術不成熟，並未成為市場寵兒。諮詢公司Trend Force此前預測，2022年OLED摺疊手機滲透率將達到1。1%。

再上一次讓使用者眼前一亮的創新，是2017年推出的全面屏。2018年，使用者一年的等待，只換來了手機螢幕佔比提升了1個百分點。也是在這一年，智慧手機市場迎來前所未有的寒冬。

“智慧手機的創新已經停滯，我們只能逐步改進成功的老設計，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挑戰。我們目前並不清楚，下一次顛覆性創新將來自哪裡。”市場研究公司CCS Insight的研究主管本·伍德（Ben Wood）在2018年接受CNBC訪談時，曾直言不諱評論過手機的創新。

智慧手機的創新速度如同蝸行，以至於人們似乎忘了，迄今已有近40年曆史的手機，曾經歷過飛一般的更新迭代。

1983年，摩托羅拉推出世界上第一部商用手機Dyna TAC 8000X，售價高達4000美元，重達2斤。當時，這塊昂貴的“磚頭”僅能用1G訊號通話半小時，再無其他功能。4年後，摩托羅拉3200在中國售賣，也就是一代人熟悉的“大哥大”。

在這個階段，手機還只是通話機。

馬丁·庫帕，Martin Lawrence Cooper，美國著名發明家，曾供職於摩托羅拉，後創辦通訊技術研究公司，因率先研發出行動電話，被稱為“行動電話之父”。

進入90年代，訊號更穩定、加密性良好的2G技術出現，摩托羅拉慢了一步，愛立信和諾基亞後來居上。1992-1998年，諾基亞先後推出了能發簡訊和內建遊戲的手機。1999年，摩托羅拉推出摺疊手機，諾基亞釋出了內建天線的手機。

自此，手機進入功能機時代。

2000年之後，進入3G時代的手機加快了創新的步伐。雙屏、觸控式螢幕和彩屏手機相繼出現，螢幕越來越大，MP3、拍照、上網、儲存等功能日漸豐富。諾基亞等品牌配備了塞班作業系統，智慧手機雛形初現。

2007年，喬布斯手持初代iPhone橫空出世，集合了iPod、觸控式螢幕和上網功能，聲稱要“重新發明手機”。2008年，蘋果釋出iPhone 3G，這款手機擁有獨立作業系統，首次搭載App store，使用者可以自主下載新的應用程式。

以此為標誌，蘋果正式拉開了智慧手機時代的帷幕。

目前的智慧手機外形仍沿襲了15年前釋出的初代iPhone

蘋果邁出了手機創新史上的重要一步，但新的桎梏也悄悄埋下種子。

智慧手機問世已有15年，從堪稱革命性創新的iPhone 4釋出至今，智慧手機為人稱道的重大創新僅有全面屏、人臉識別、摺疊屏等，其餘更多是原有概念基礎上的縫縫補補，少了從無到有的顛覆。

被基礎科學研究卡脖子

看似平常的手機背後，藏著人類科技發展的秘密。

有“中國量子力學之父”之稱的物理學家、科學院院士潘建偉在一次公開演講中稱，“一部手機中至少有8項諾貝爾獎。”

換句話說，手機創新的彈藥庫不是喬布斯們的靈感，而是基礎科學研究。

在硬體方面，手機的重大創新主要集中在通訊訊號、晶片、攝像、記憶體、螢幕、電池等方面，與物理和化學息息相關。

從打電話到發簡訊，再到可以上網、人機互動，手機功能的變化離不開通訊技術的發展。通訊訊號從1G到5G，傳輸速度更快，使用場景更多。目前，通訊技術尚未觸及天花板，業界預計2030年6G可以商用落地。

尚未遇到物理瓶頸的記憶體，也是智慧手機為數不多能保持更新的硬體。各大廠商紛紛推出1TB記憶體，作為旗艦機的標配。

但在通訊技術和記憶體之外，其他幾項關乎手機創新命脈的底層技術，均已觸到了天花板。

近年來，安卓廠商的晶片屢屢翻車，高通驍龍因散熱問題被戲稱為“火龍”。蘋果的A系列晶片雖然穩定迭代，但也已告別了大踏步的效能提升。A9比上一代產品效能提升了70%，但從A12到A15只提升了40%。

這個現象背後是晶片製程問題。1965年，英特爾聯合創始人戈登·摩爾提出摩爾定律，含義是在價格不變的情況下，晶片的電晶體密度每隔18個月就會增加一倍，效能也會增加一倍。

但這只是理想場景，在現實情況下，晶片製程工藝是有極限的。

通俗地說，晶片工藝就是在矽片上用鐳射“雕花”。nm（長度計量單位奈米）數值越小，意味著雕刻的尺寸越小，處理器內的計算單元越多，處理器的效能也越強。但進入7nm工藝後，難度越來越大，摩爾定律開始失效。目前，3nm晶片已遇到瓶頸，從物理學極限上來說，矽片最多能承載1nm精度。

效能越來越難突破，成本卻越來越高。英偉達創始人兼CEO黃仁勳在今年直言：“摩爾定律已經死去。”

手機攝像頭面臨同樣的困境。

從夏普2000年推出第一款11萬畫素的拍照手機開始，拍照功能成為兵家必爭之地。經過20多年發展，手機畫素提升了1000倍，但攝像功能也已碰上了天花板。

事實上，影響手機攝影能力的關鍵指標不在畫素，而在於感測器尺寸（CMOS）。一般來說，感測器越大，成像效果就越好。礙於手機的尺寸和能耗，目前1英寸的感測器已是極限，前置攝像頭更是因為全面屏的普及久未更新。

使用者感知明顯的手機螢幕和電池，也有類似的“成長的煩惱”。

全面屏普及後，手機螢幕提升到了2K解析度，還出現了摺疊屏。但受限於材料，摺疊屏難以徹底抹除摺痕，更高畫質的4K螢幕則無法解決能耗問題。

鋰電池是手機上進步最緩慢的硬體，鋰電池技術從80年代問世至今沒有革命性進展，進一步最佳化的空間有限，科學家們也仍未找到更優的電池材料。礙於手機大小和輕薄度的要求，目前主流廠商的電池容量被鎖死在了4000～5000毫安。

最底層的基礎科學研究卡脖子，手機創新的彈藥庫逐漸枯竭。

商業桎梏：沉重的現實引力

作為普及率最高的數碼產品和應用技術的集大成者，手機承載著使用者很高的期待。15年未有重大進化的手機，已很難滿足人們更多的需求。

扎克伯格在6年前稱，未來智慧手機將被VR、AR等頭顯裝置取代。比爾·蓋茨則認為，未來的手機將類似於“電子紋身”，直接在人體中，繼承手機的所有功能。

但無論想象如何天馬行空，手機終究不是實驗室裡的藍圖，而是最終要落地的商品。鎖死手機創新能力的智子，既是遭遇瓶頸的基礎物理學，也是商業市場的桎梏。

從牛頓的三大力學、麥克斯韋的電磁學、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到量子力學，基礎物理學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科技的高度。在此基礎上，蒸汽機和電氣化引領了第一次和第二次工業革命，光電效應和量子力學構建了網際網路資訊時代，也醞釀了智慧手機的誕生。

應用科技要落地，根基都在基礎物理學。

然而，當前的基礎物理學如同科學家們在前人的基礎上修修補補，好比一座大廈，只是在內部搞搞裝修，甚至只是在房間裡增加一把椅子。

2022年的物理學諾貝爾獎頒發給了3位量子資訊科學家，但他們驗證的理論早在近60年前就已被提出。而回頭來看手機上的幾大重要硬體，無一不是上個世紀提出的基礎理論的落地應用，相當於在吃近百年前的科學老本。

更何況，作為面對全球數十億使用者的大眾商品，價效比是手機不得不考慮的因素。

一個典型的例子是，在跨過物理學的門檻之前，3nm的晶片製程先撞上了市場的冷臉。今年，臺積電宣稱3nm晶片量產被延遲，瑞銀在一份報告中揭露了真相：“這是因為臺積電的先進工藝3nm面臨無客戶的窘境”。由於3nm晶片的價格過高，廠商不願意為其買單。另一家晶片大廠三星也有類似困境。

再比如，石墨烯電池重量更輕，充電速度比鋰電池快數十倍，但高純度石墨烯的價格動輒每克上千元，很難應用到手機上。

手機螢幕從劉海屏進化到水滴屏，在使用者眼中可能僅僅是1%的提升，但對於廠商而言，可能已經是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和時間所能達到的極限。

正如《三體》中所說：“任何超脫飛揚的思想都會砰然墜地，現實的引力太沉重了。”

出於對研發投入價效比的考量和對銷量的擔憂，廠商更傾向於守成，絕少將大量資金投入前景不明的創新領域。使用者不願意為微創新買單，又導致銷量下滑。

在人類歷史上，創新總是線性積累，到某一臨界點後發生指數爆發。從只有通話功能的大哥大到連線萬物的智慧手機，手機的創新並未徹底停滯，只是進入了“大爆炸”之後的瓶頸期。

突破“智子”封鎖，誰會是下一個時代的先行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