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黃蕙蘭時年66歲。
她怎麼都想不到,自己用心維繫了近40年的婚姻,會以如此狼狽的態勢,慘淡收場。
早在前些年,整個上層圈子裡的人幾乎都知道,黃蕙蘭的丈夫顧維鈞光明正大地出軌,愛上了下屬的老婆嚴幼韻。
本不願聽不願信,可風言風語甚囂塵上,就連顧維鈞和嚴幼韻的相處細節都被描述得有聲有色。
黃蕙蘭心裡燃著一把火,卻還被理智壓著未曾爆發。
終於有一天,丈夫一大早便悠閒出門,外面傳來訊息,顧維鈞正在嚴幼韻家裡打牌,兩人小意溫柔,好不快活。
憤怒的怒火徹底炸開,黃蕙蘭緊握雙拳,掌心被掐出血印子,甩手便朝嚴幼韻家衝了過去。
她倒是要看看,顧維鈞是不是真的已經被迷得神魂顛倒,將相伴多年的夫妻之情棄之如敝履。
顧維鈞照片
到了嚴幼韻家,黃蕙蘭一眼便看到自己的丈夫顧維鈞。
只見他跟一個女人坐在一起,兩人談笑風生,舉止頗為親密。
那人身穿旗袍,身材凹凸有致,眼波流轉之間,溫柔的氣質油然而生。
嚴幼韻雖然年紀也不小了,但終究是比黃蕙蘭年輕,此時姿態嫻靜地坐在那裡,讓黃蕙蘭心裡湧出一股子醋意。
黃蕙蘭瞪著顧維鈞,直接問他:“你們兩個是什麼關係?”
牌桌上的人面面相覷,都被這一出大戲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可顧維鈞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將手中的牌一推,語氣平靜地對牌友說:“繼續。”
嚴幼韻照片
被徹底當成了空氣,黃蕙蘭目瞪口呆,緊接著,她的理智瞬間消失,指著嚴幼韻和顧維鈞的鼻子破口大罵。
誰知,顧維鈞依舊面不改色,慢條斯理地打出來一張牌,還頗為自然地側頭和嚴幼韻低聲交談。
黃蕙蘭看到這樣的場景,恍惚中有一種錯覺,彷彿嚴幼韻才是顧維鈞的正牌妻子,自己才是多餘的一個。
想到這裡,她氣得渾身發抖,幾步上前,抓著牌桌上一杯滾燙的茶水,直接朝著顧維鈞頭上潑了過去。
黃蕙蘭氣質
到底是做了幾十年的外交官,顧維鈞一向有著泰山崩於身前而面不改色的氣質。
周圍牌友紛紛驚呼,可雖然顧維鈞的脖頸紅了一大片,依舊連頭也不抬一下。
慌亂之中,黃蕙蘭這才恢復理智,她看著靜靜坐在那裡的顧維鈞,心疼之餘,卻是濃濃的悲痛。
黃蕙蘭深深地看了顧維鈞一眼,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卻在人潮洶湧中,滿目蒼涼,不知該何去何從。
她早該意識到的,從顧維鈞對自己的態度變得冷淡開始,丈夫的一顆心,不知從何時起,就已經漸行漸遠。
黃蕙蘭和顧維鈞合照
年輕時,黃蕙蘭最初是沒想跟顧維鈞在一起的。
她美貌非凡,穿衣打扮更是新潮美豔,舉手投足之間,盡是撩人風情,穿著搭配更是被無數名媛爭相追捧。
更別說,黃蕙蘭家庭富裕極了,是整個家族捧在手心裡的小公主。
追求者眾多,對未來丈夫的要求也高,所以一開始,已經有過兩任妻子,外表呆板的顧維鈞是沒能入她的眼的。
可顧維鈞在國際談判中浸淫多年,談起話來自有一番他人沒有的風度。
再加上母親和姐姐的助攻,
不知不覺間,黃蕙蘭的一顆心,就這樣生生陷了下去。
而這一陷,就是一輩子。
黃蕙蘭佩戴珠寶
交往之際,顧維鈞帶她出入各種外交場合,各種繁華入眼,他侃侃而談:
“我到那些地方進行國事活動,我的妻子和我一起受到邀請的。”
黃蕙蘭心裡有些發酸:“可是你的妻子已經去世了。”
“是的,而我有兩個孩子需要一個母親。”
那一刻,黃蕙蘭的心臟漏了一拍,她快言快語,直接問他:
“你的意思是說你想娶我?”
顧維鈞認真點頭,凝視著黃蕙蘭說:
“是的,我希望如此,我盼望你也願意。”
如此這般,算是在求婚了。
戀愛的時候,總能把感情的甜蜜放大,而忽略掉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細節。
那一刻,時間彷彿都停滯了,黃蕙蘭像是浸在蜜糖裡,嘴角眉梢都滿滿笑意,覺得終於找到此生的依靠了。
顧維鈞年輕時照片
所有愛情的一開始,大抵都是幸福的。
新婚當天,黃蕙蘭的心撲通撲通直跳,萬分期待這個生命中最重要的夜晚。
可顧維鈞卻很忙,他忙著跟秘書開會,忙著準備第二天的工作,忙到當夜直接帶著黃蕙蘭坐火車前往日內瓦。
黃蕙蘭失望之餘,卻是有著更深的驕傲和幸福。
丈夫如此勤奮忙碌,自己能夠和他並肩戰鬥,又怎能為了小家不管不顧呢?
黃蕙蘭是一個聰明大氣的女子,不會糾結於這些小事,這也是家庭給她帶來的底氣。
顧維鈞和黃蕙蘭看畫展
之後的婚姻,他們也算是相敬如賓。
作為一個外交官妻子,黃蕙蘭是極為出色的,她會六國外語,有顏有才,還有萬貫家產,給足了顧維鈞面子。
兩人強強聯合,在黃蕙蘭財力的大力資助下,顧維鈞的事業蒸蒸日上,羨煞旁人。
如此幸福的兩個人,本來應該一直這樣相互依靠著走向餘生,在歲月侵蝕中見證彼此的每一刻美好。
可漸漸地,顧維鈞對她越來越冷淡,在外時兩人和諧共處,私下卻連句話都不願意說。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或許,是之前的某次爭吵。
或許,是好多次的意見不合。
顧維鈞和黃蕙蘭參加外交活動
結婚以後,黃蕙蘭熱火朝天地規劃自己和顧維鈞的家。
她住慣了大房子,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自然不願再苦巴巴地過日子,也不願讓身為外交官的顧維鈞降了身份。
至於錢,顧維鈞沒有,她有。
中國使館有些破敗,她直接自掏腰包進行修繕。
家裡的房子不夠好,父親拿出鉅額的支援,黃蕙蘭毫不猶豫地買下吳三桂的府邸。
車子不夠好,母親直接付定金,給黃蕙蘭買下最新款的勞斯萊斯。
衣服首飾不夠華美,黃蕙蘭自己便可以出錢,買下最新潮的珠寶美衣。
黃蕙蘭和孩子
黃蕙蘭向來是不吝嗇於花錢的,她願意給自己花,願意給顧維鈞花,更願意給國家花。
顧維鈞旁敲側擊提出讓黃蕙蘭只佩戴他買的首飾,不要開母親買的新車,她卻不以為然,揮揮手說,錢都花了,不用浪費。
在黃蕙蘭心中,絲毫不在意婚姻中花的是誰的錢,夫妻的相互依偎,又何必在意這些俗事呢?
矛盾在生活中的種種事件裡積累,可能顧維鈞越發覺得,這樣有失丈夫的尊嚴吧。
所以在遇到了溫柔如水的嚴幼韻以後,他才能那麼決絕地鬆開黃蕙蘭的手,轉身把別人攬入懷中。
黃蕙蘭和顧維鈞合照
距離那場捉姦鬧劇已經過去幾個時辰了,天色漸晚,房間裡一片昏暗,而顧維鈞依舊沒有回家。
黃蕙蘭發著呆,原本洶湧的內心逐漸平靜,腦子裡的一些東西也越發清晰了。
她還愛顧維鈞嗎?
愛。
得出這個結論,黃蕙蘭就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
身份和教養使然,她不會再做出今天那種有失尊貴的事情,她會用別的辦法。
於是,沒過幾天,黃蕙蘭就找到好友宋氏姐妹,讓她們幫忙把楊光泩及其妻子嚴幼韻調走。
終於,顧維鈞和嚴幼韻分隔兩地,再也沒有了便利的相處機會。
嚴幼韻和楊光泩結婚照
調走了嚴幼韻,顧維鈞的工作依舊很忙,但他每週都有幾乎同樣的安排,那就是去紐約看望一個老朋友。
週末離開,週一或週二回來。
能讓顧維鈞長途奔波見到的朋友,會是多麼深厚的感情啊。
後來黃蕙蘭才知道,那個所謂的朋友,就是嚴幼韻。
這麼多年以來,顧維鈞從來沒跟嚴幼韻斷過聯絡,甚至越發親近了。
愛情和距離真的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吧,就想她跟顧維鈞日夜相伴,心卻各在天涯。
而遠在紐約的嚴幼韻,卻讓顧維鈞魂牽夢縈。
嚴幼韻和顧維鈞合照
黃蕙蘭的心臟揪疼,不知不覺間,已經是滿臉淚水。
她忽然意識到,已經不愛了的人,不管她做了些什麼,都是回不來的。
多年深情,對顧維鈞的愛意已深入骨髓,想要割捨的每一個想法都痛苦不堪。
黃蕙蘭又找了宋氏姐妹詢問該怎麼做,可情愛之事,自古便是難解之題,好友只能勸她,“虔誠地向上帝祈禱。”
黃蕙蘭苦笑:“這年頭,上帝也夠忙了,他是沒有功夫聽我的祈禱了。”
這些年的糾結與痛苦,皆為無用之功,在旁邊眼裡,似跳樑小醜般可笑。
黃蕙蘭徹底明白了,任何人都救不了她,除了她自己。
當初母親因為父親不忠,娶了多房姨太,便毫不猶豫地帶她離開,自己也應如此。
顧維鈞照片
顧維鈞又從紐約歸來,黃蕙蘭一咬牙,主動提出要跟他離婚。
說得雲淡風輕,眸中再無之前的溫柔和留戀。
顧維鈞很是詫異,不明白黃蕙蘭是不是一時衝動,下意識地反問:
“你認真的?”
黃蕙蘭笑得諷刺,譏誚開口:“你我婚姻早已名存實亡,你心中有別人,我自是也不會跟讓人共享丈夫。”
多年淡漠對待,黃蕙蘭的心涼了又涼,再也熱不起來了。
顧維鈞看著面前這張熟悉至極的面容,多年相助終究不是一句空話,說沒有感情也是不可能的,他的心裡霎時萬千感慨。
“你不後悔?”
“我不後悔。”
顧維鈞老年照片
1959年,黃蕙蘭和顧維鈞正式離婚,結束了兩人39年的婚姻。
離婚以後,黃蕙蘭不願再在這個傷心地停留,她孤身一人前往美國紐約曼哈頓,在那裡定居下來,只有一隻狗的陪伴。
有著父親留給自己的錢,黃蕙蘭過得還算舒心,除了偶爾還會想起自己和顧維鈞的那段婚姻。
平靜的日子沒過幾天,黃蕙蘭就得知,顧維鈞和嚴幼韻結婚了。
縱然已經分開,黃蕙蘭得知這個訊息的時候,還是不由得愣住了。
他竟然這麼心急,剛跟自己離婚,馬上就娶了嚴幼韻?
原來,他們感情如此之深,一刻都不願意多等。
原來,她這麼多年的付出,絲毫比不上嚴幼韻的陪伴。
年紀越大,黃蕙蘭想得也就越多了。
她回憶起當年顧維鈞的告白,連個愛字都沒有說過。
原來,他根本就不愛她,39年的婚姻,更像是一場合作。
而這場合作,黃蕙蘭傾入了感情,顧維鈞卻能輕飄飄地抽身離開,她到底還是輸了,輸得一塌糊塗。
黃蕙蘭和她的狗
獨居的生活並不順利,黃蕙蘭本以為,靠父親留給自己的錢,足夠在紐約度過餘生了。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一夜之間,家裡的資產被搶被封,黃蕙蘭身無分文。
享盡大半輩子榮華的黃蕙蘭,在老年之時,忽然一無所有。
愛情的失敗加上生活的困窘,讓黃蕙蘭的生活一片灰敗。
她時不時能聽到顧維鈞的訊息。
聽說,嚴幼韻把他照顧得極好,每晚睡前,床頭都會有一杯熱牛奶。
她該怎麼辦?
找顧維鈞幫忙?
不。
黃蕙蘭立馬否定了這個想法,她清高一輩子,定不會在這個時候低頭。
沒有好日子過,那就過壞日子。
這世間那麼多種活法,每種都有它的精彩。
黃蕙蘭自傳
於是,黃蕙蘭一邊變賣首飾生存,一邊尋找賺錢的法子。
那麼優秀的她,自然不會被困窘的生活難住,很快,她找到了個適合自己的工作:演講。
古稀之年,黃蕙蘭徹底放下了自己的面子,在各地演講。
她講著自己的經歷和感悟,每一次演講,彷彿都將自己的生活重過了一遍。
繁華的,受盡追捧的。
痛苦的,落魄無助的。
黃蕙蘭和顧維鈞合照
黃蕙蘭的演講越發盡興,離婚以來,她似乎迷了一層霧的眸子,慢慢地亮起來了。
雖然只有一條狗跟自己相伴,可她也感覺沒那麼孤獨了。
原來,精神的富庶選重於物質的財富,無人陪伴,她也可以跟自己做朋友。
顧維鈞和嚴幼韻合照
過著這樣有趣的生活,黃蕙蘭早已將顧維鈞拋之腦後,就算是被問到顧維鈞,也可以平和客觀地回答:
“他是個可敬的人,中國很需要的人,但不是我要的丈夫。”
忽然有一天,黃蕙蘭得知,顧維鈞去世了。
那一刻,她的精神有一絲恍惚,不過很快就感嘆。
顧維鈞97歲了,而她,也已經92歲了。
黃蕙蘭站在窗戶旁,暖暖的陽光灑在自己身上,整個人都有種隔世之感。
她的心情很平靜,原來,愛沒了,恨也沒了。
一切不過都是執念而已,放下執念,放過顧維鈞,放過嚴幼韻,也是放過她自己。
黃蕙蘭照片
七年之後,黃蕙蘭迎來了自己的100歲壽辰。
她躺在公寓裡,眼睛微微睜著,像是在看著什麼,卻又像是什麼都沒看到。
一生的經歷像是放電影一樣在腦海中過了一遍,黃蕙蘭的精神逐漸渙散,生命走向盡頭之時,忽然又想起當初顧維鈞的告白。
要是再來一次,她還會做同樣的選擇嗎?
她會。
對與錯,都無從評判,自己的生活,她從不後悔。
牆上貼著的是自己和顧維鈞出訪各國的照片,看著看著,黃蕙蘭忽然啞聲一笑。
斯人如彩虹,遇上方知有。
百歲已至,她這一輩子,已經了無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