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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徵文】《詩詞》:詩詞的典故,是否有必要寫出詩意的樣子

前言

前幾天看到這樣一個問題:寫詩詞需要那麼多典故嗎?

先談老街自己,一般來說,絕句用典少一些,或者乾脆不用典。但是五律七律,相對用典就多一些。

填詞的時候也是如此,小令用典少一些,或者不用典。中調會多一點,長調幾乎都要用典。

簡單來說,篇幅小,用典少。篇幅長,用典多。

另外,從內容來說,懷古詩詞,用典多一些。單純寫景,自然就少一些。但也沒有特別清晰的標準。

從用典的形式來說,有的詩人用典比較隱蔽,讀者能看出來知道是用典,看不出來會認為沒有用典。

還有一種情況,就是詩人未必有意識用典,但是詞語本身有多重含義,一定要解讀的話,可能字字有出處,句句有典故。

總而言之,是不是要用典,那是詩人的自由。學詩要先學用典,再學不用典。

一、作者用典讀者不知

《苕溪漁隱叢話》評價用典時,說了一種情況:

作詩用事,要如禪家語:水中著鹽不知,飲水乃知鹽味。“

用事,即用典。杜甫的七律《閣夜》詩云:

歲暮陰陽催短景,天涯霜雪霽寒宵。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野哭幾家聞戰伐,夷歌數處起漁樵。臥龍躍馬終黃土,人事依依漫寂寥。

這首詩的頷聯為: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這兩句似乎純寫景,並沒有用什麼典故,但是南宋詞人周紫芝在《竹坡詩話》中說:

凡詩人作語,要令事在語中而人不知。

餘讀太史公《天官書》:“天一、槍、棓、矛、盾動搖,角大,兵起。”杜少陵詩云:“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蓋暗用遷語,而語中乃有用兵之意。詩至於此,可以為工也。

周紫芝說,杜甫的這兩句詩也有出處,出自司馬遷《史記·八書·天官書》。杜甫用典,讀者沒有感覺出來,這是詩人的高明之處。

另有大文豪蘇軾《食豬肉詩》雲:

“黃州好豬肉,價賤等糞土。富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時他自美。每日起來打一盌,飽得自家君莫管。”

周紫芝說也有出處:

後讀《雲仙散錄》,載黃升日食鹿肉二斤,自晨煮至日影下西門,則曰“火候足”。乃知此老雖煮肉亦有故事,他可知矣。

看上去似乎是蘇軾的戲謔之句,沒想到也有出處。

詩人用典讀者不知的情況,其實非常多。我們讀詩的時候,如果不看註釋估計很多用典之處就忽略過去了,但是似乎並不影響我們閱讀。

但是學問深的人,比起普通讀者的理解更進一層,也能體會到作者的詩意之深厚。

這是說,作者有意用典。

二、作者沒有用典,讀者認為作者用典

這就有意思了。作者可能沒有用典,但是讀者偏偏認為作者用典了。類似的是,詩人可能沒有這個意思,偏偏讀者認為作者有言外之意。

例如清朝詩人

徐駿

寫: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結果有人說他諷刺大清,結果詩人被處死。

詩人用典也是如此,特別是用暗典的時候。

蘇門學士黃庭堅《答洪駒父書》中評價韓愈、杜甫:

”老杜作詩,退之作文,無一字無來處。後人讀書少,故謂韓、杜自作此語耳。古人能為文章,真能陶冶萬物,雖取古人陳言……。。。。《答洪駒父書》

黃庭堅說,韓愈杜甫讀書多,二人的詩文字字有來歷,只不過讀者學問太淺,不知道二人用典而已。

對於這種現象,南宋詩人陸游在《老學庵筆記》卻說:

今人解杜詩,但尋出處,不知少陵之意,初不如是。……。。。。且今人作詩,亦未嘗無出處。渠自不知,若為之箋註,亦字字有出處,但不妨……《老學庵筆記》

陸游說,讀者解讀杜甫詩,總喜歡尋找出處(用典),但是人家杜甫未必有意用典。只不過讀者強行理解而已。

陸游還說了一個道理:假如深究起來,幾乎每個人的每一篇詩歌,都可以說“字字有出處”。

晚唐詞人溫庭筠的一首《菩薩蠻》就很有意思,兩位著名的讀者各抒己見: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

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清朝張惠言是一個著名的學者和詞人,他認為這首詞有屈原《離騷》中的“初服”之意。晚清民國時期,國學大師王國維說張惠言“深文羅織”,無中生有。

固哉,皋文之為詞也。飛卿《菩薩蠻》 、永叔《蝶戀花》 、子瞻《卜算子》 ,皆興到之作,有何命意?皆被皋文深文羅織。“《人間詞話》

關於這種“有沒有”的現象,晚清譚獻《復堂詞錄序》中的一段話,作了很好的解讀:

甚且作者之用心未必然,而讀者之用心何必不然……。。。

意思是,有沒有、是不是,都有道理。

簡單來說,文人們作詩作文未必有這個意思,但讀者閱讀後,可以聯想到背後的含義,認為你有這個意思,也沒有錯。

所以,張惠言沒有錯,王國維也沒有錯。

被處死的

徐駿沒有錯,判他有罪的人也沒有錯。

三、用典太多,則為我所不滿

袁枚《隨園詩話》中說過:

“惟李義山詩,稍多典故;然皆用才情驅使,不專砌填也。“

李商隱作詩好用典故,因此被人揶揄,楊億在《楊文公談苑》裡說:

“(李商隱)每屬綴,多檢閱書冊,左右鱗次,號獺祭魚“。

李商隱作詩,把書本一本本羅列在眼前,用於查詢典故和名詞用於對仗。例如他的七律《淚》不僅僅是”稍多典故“,幾乎是句句用典。

永巷長年怨綺羅,離情終日思風波。湘江竹上痕無限,峴首碑前灑幾多。人去紫臺秋入塞,兵殘楚帳夜聞歌。朝來灞水橋邊問,未抵青袍送玉珂。

永巷,《史記·呂后本紀》中記載“乃令永巷囚戚夫人”;湘江竹上,是娥皇、女英的思夫淚;峴首碑,是百姓對於羊祜的懷念之淚;人去紫臺,是王昭君的去國之淚;兵殘楚帳,是項羽英雄末路之淚;灞水橋邊,是親友的離別之淚; 。

程夢星《重訂李義山詩集箋註》說“八句凡七種淚,只結句一淚為切膚之痛”。 七種淚中六句用典故,最後一種淚是自己的淚水。

甚至喜歡李商隱的魯迅都說:

“玉溪生清詞麗句,何敢比肩,而用典太多,則為我所不滿。”

四、一人一事

有的詩句句用典,有的全詩指用一個典故。

袁枚在《隨園詩話》中說,懷古詩一人一事就可以了。

例如杜甫《詠懷古蹟·其三》,八句只用一個人(王昭君)的典故:

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

畫圖省識春風面,環佩空歸月夜魂。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

又如劉夢得《金陵懷古》,只用了王浚進攻金陵一個典故:

王浚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 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 從今四海為家日,故壘蕭蕭蘆荻秋。“

袁枚認為好詩不用太多典故 ,只需要一人一事就可以了。劉禹錫作出這首《金陵懷古》後,白居易感嘆:‘已探驪珠,所餘鱗甲無用’。

結束語

詩詞是不是用典,是詩人的自由。但是長篇不用典,內容會空洞。但是用典太多就難於駕馭,總之看內容的需要。

儘量少用生僻的典故,如果用,最好如同水中著鹽,不留痕跡。明白得自然明白,不明白也無需解釋。

對仗的時候,上聯用典,下聯最好也用典。否則是一種小小的詩病。

學習詩詞創作,老街以為一定學會用典,還要多用典。加法學會了,再學減法。不能而不用和能而不用,是兩種境界。

@老街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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