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 院 一 株 雪

文/梁家毓

春天總是醉人的，尤其是纏繞在身上那令人感覺無比愜意的陽光，不知不覺間穿著睡衣就出了家門。

說實話，不知是否久居芝蘭之室不聞其香或是我家院子真的沒有什麼讓我覺得在審美上有特別異質的緣故，我對我家院子少了漫不經心的美感體驗。

典型的中國式院子，花園菜地二合一，有花又有菜，我雖然不怎麼喜歡，倒是圓了我媽的願了。相鄰不遠處有家院子卻激起我濃厚的興趣，庭院景緻比較獨特。

他家園子有個古典樣式的小角亭，亭子東邊不歪不正地種了棵梨樹，另一頭圍著幾棵不知道是海棠還是桃花什麼的，脆生生的粉紅，在初春的清淡裡很是耀眼，有中國畫的意境和況味。

先前從沒注意過，昨個遛彎兒時候偶然看見了，角亭不大，倒是建得古色古香，也沒太多雕琢藻飾，只露出半個角來，掩映在一片淺綠中。梨花綴了滿樹，從外看去一片片潔白無瑕的雪，又似一朵朵飄逸散漫的白雲，給園子平添了一縷仙氣，恍若電影裡的特效鏡頭。

記得昨日花還沒開全，那些個含苞待放的花蕾，躲藏在花瓣之間，有種嬌羞含蓄的姿態，再綴上幾顆晶瑩剔透的水珠，在陽光下發出清亮的光，襯托得花兒更是楚楚可人，真是梨花一枝春帶雨呀！

我想，歷史上那些曾經傾國傾城的四大美人也應該不過如此吧。今日滿樹盛開的梨花被剛來的微風一吹，白色的花瓣便如飛雪般在半空中飄舞了起來，散落了一地。突然有了種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的感覺。隨風而來的，還有不知道誰家栽種的四季桂，幽幽地飄過來。

一股濃香，擾了我此刻的興致。其實，我也喜歡桂花，也喜歡桂花的香味。可此時此刻，我卻只想沉浸在這孤高畫質傲、潔白清純的梨花所散發的優雅氛圍裡，傾聽那看似輕描淡寫、卻又無法言說的寂靜之美。

桂花確實與梨花這等素雅含蓄不搭，她的氣質太過濃烈直接。

耐心地等待風過去，桂香也隨著風走遠了。一樹梨花變得更加安靜。亭亭在春天的花肥葉瘦裡，花瓣上散發出一絲絲難以察覺的清香，怕被驚擾了似的，悠悠地、幽幽地、悄悄地，十分隱秘，如昨夜入夢後潛入花園的那一陣春雨。

落了一地的花瓣如下了三日的雪，驚心動魄的美，美在那一瞬。不由想起前些日子的梅花，傲雪凌霜，無風自香。夾著刀子裹著雪，像個女將軍，性子頗烈。《道德經》的知白守黑的態度很像梨花，我個人覺得前兩句更像是為她量身定製的，“知其雄，守其雌”。梨花不正如此？過剛則折，過柔則廢。兩相權衡，梨花少了傲、多了貞，少了軟、多了直。

年年歲歲，花開花落。用其餘三個季節的時間去滋養、孕育，從而勃發、新生，然後再凋落，如此迴圈，每年像是對周遭的洗滌，又像是生命的涅槃，卻總脫不出每年都會用心綻放最美的景色的本心，又像是嬰兒一般，執拗地堅持著自己的頑固。

生命的意義永遠在於心和行動的雙向奔赴，而不是一個人自怨自艾，沾染塵埃。

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誰此憑闌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