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嫁給若新兩年來，這是黎染第二次生婆婆的大氣。之所以叫“大”氣，是因為小氣太多，數不勝數。
第一次生大氣，是在婚後三個月，婆婆家翻新房子那天。
當時若新跟黎染，還有一直做裝潢工的大伯哥與大嫂，以及身邊的一些朋友都來幫忙。
就在大家各盡其能，忙的不可開交時，婆婆在一旁一會兒誇“我大兒子幹活真像樣”，兩會兒誇“我大兒子幹活真麻溜”，三會誇“我大兒子幹活真板整”，邊誇邊眉眼帶笑。
她嘴角上翹不說，還拿若新作反面比較，說別看兩人是親哥倆，但在幹活這方面，老大有多聰明，老小就有多蠢笨，那區別，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起先，當這話硬生生在黎染耳邊掠過，她心中雖有不悅，但也沒吱聲，畢竟再咋地，婆婆是若新的親媽，貶兩句就貶兩句吧。
直到後來大嫂也跟著起鬨說，“那是，論起幹活，你大兒子可是全才，不像你小兒子，上學上的都傻了。”
都是平輩，大嫂講這話，黎染就沒理由忍了，於是她第一時間懟回去，“嗯！大哥是挺能幹活的！不過誰讓他上學時不好好學習呢？要不現在也跟若新一樣，穩當謀個老師職業多好啊！掙多少不說，最起碼受尊敬！”
被黎染這一懟，大嫂半天沒接上話，就在黎染心生竊喜時，婆婆卻在那異常嚴肅地說起了：“長嫂為母，長兄為父，你這樣說你哥嫂，就是沒家教！”
一聽婆婆這麼說，黎染心裡氣的要暈，明明是大嫂先出言不遜，她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竟被婆婆扯到沒家教上，可見婆婆對他們兩口子有多偏愛！
但最終黎染沒吱聲，她只是微笑地點了點頭，表示應允。
至於為啥會應允，一是因為跟若新從學生時代就開始的，根深蒂固的感情，讓她不想跟婆婆起衝突，起衝突後為難的會是若新。
二是在談戀愛時，她早早就從若新口裡得知，公公因病早逝，是守寡多年的婆婆含辛茹苦把哥倆養大……以至於她也實在不忍心跟婆婆翻臉。
所以，最終那次“大”氣，在黎染的懂事下，不了了之。
02
第二次生婆婆的“大”氣，是在上個月的一個週四。
那天婆婆說要開家庭會議，讓大家下班後就到位。都到位後，婆婆就先講起了年輕時的不容易，說三十多年前自己剛結婚那會，由於沒錢，就在郊區蓋了間粗糙簡陋的平房。
隨著婚後八年，老大七歲，老小一歲時，做臨時工的公公因病去世後，家裡的經濟狀況更是差到極點。無奈，為養家餬口，婆婆只有跑到大街上，春夏秋以賣菜為主，冬天以賣糖葫蘆為主，掙些辛苦錢。
其它季節還好說，只需忍受風吹日曬即可，一到冬天，渾身上下瞬間凍得透心涼不說，站一整天大街，晚上回到冰窖一樣的平房，還得現劈柴現生火現取暖，那罪招的啊，真是……哎！
還好，最後是老大，小小年紀便主動承擔起家裡的一系列瑣碎，不管是洗衣做飯，還是看護弟弟。總之，老大作為一個孩子所受的苦，並不比她這個當媽的少。
所以在前幾天平房因動遷，直接被政府用兩棟現成的樓房頂替之後……婆婆終於一句話直奔主題，“小的我住，大的那棟，我就直接給你哥了。”
聽到這，黎染的心裡頓時不是滋味。
03
其實關於婆婆的平房因動遷，被政府直接給現樓頂替的事，黎染早有所聞。只不過她沒想到婆婆竟然會分？
按理說，婆婆的年紀也不算太大，自己住小的，大的租出去，再用租金供日常開銷，簡直好的不能再好。
即使真打算分，也應該兩兒子一人一半，畢竟婆婆平時吃喝拉撒睡的一切花銷，都是哥倆平均負擔。
再一個，若提起受苦，兩孩子都受苦，幹嘛張口閉口只有老大？老大再苦，也是婆婆親自看大，而若新那麼小便脫離母親的懷抱……縱然若強再懂事，也是個孩子。孩子看孩子，即使再精心，也精心不過母親。
不說別的，就說至今仍遺留在若新身上的那些疤吧，黎染看了都心疼不已，更何況當媽的？
就在黎染越想憋屈，不爭饅頭想爭口氣，想為婆婆的不公平發幾句言時，若新早一步開了口，“媽，我們沒意見，您的房子，您想給誰就給誰，況且我哥作為老大，確實也比我多受了很多苦，您給他也是應該的。”
看若新一應允，大嫂馬上心花怒放地誇他是個知道感恩的人。還說，以後婆婆住樓房的取暖費，都由他們家負責。
聽大嫂這麼一說，婆婆緊隨其後，誇她真懂事，邊說自己能有她這樣的兒媳婦，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無形中，黎染又一次被拋了出去，好像她不爭不搶是應該的一樣。
傻子都知道那麼大一棟樓房，就算不自己住，光租金一年也能收上兩三萬，所以誰還會在意那幾千塊的取暖費呢？
沒分樓之前，咋不見他們為婆婆的吃喝拉撒睡多拿一分錢？現在倒是裝大方了！
黎染實在待不下去了！她怕再待下去，哪句話聽的她忍無可忍，再說出什麼冒犯的話就不好了，所以她索性拎起包，以身體不舒服為由，丟下若新，獨自離去。
04
回到家中，再一看到自己這棟擠擠插插，佈局跟光線都極其不好的小樓房，黎染心裡更加不是滋味！
她不明白為啥同樣是兒子，婆婆就要對大伯哥這麼偏向？連受過的苦，招過的罪，現在包括分過的房，也都是處處只想到他？
就在黎染越想越煩燥時，若新回來了。黎染本指望他會安慰自己一下，沒想到他一進門，就厲聲厲色責問她為啥要早走？還說黎染以前很視金錢為糞土的啊，現在咋變得這麼物質？
一看若新這個態度，黎染的火就大了！她沒想到自己在婆婆家的隱忍，竟換來若新這樣地對待！她更沒想到自己當初為了愛情，一心一意傾盡所有地跟若新白手起家，到頭來，卻得到如此回報！
果然是做女人的，無論圖男人什麼，都不要圖他對你好！“對你好”是世界上最不靠譜的東西！
徹底被激怒的黎染，開始竭斯底裡地朝若新喊，“物質咋了？世界上的任何感情，包括親情，如果最終沒有落到物質上，都是空話！更別講你媽對你，連句安慰跟讚美的‘空話’都沒有！”
若新也被惹火了，說十個手指頭不一邊齊很正常，黎染為啥偏要較這個真呢？
“不是我較真，是你媽明明生了兩個兒子，卻偏向到這個地步？最主要的是她嘴上又不承認，竟整些騙鬼的理由！拿別人當傻子麼！”
“那你啥意思，我媽生兩兒子就有罪了唄？就得自己去睡大馬路，把兩套房子都分了唄？”
“你簡直不講理！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因為你媽做事太不公平，心裡委屈，然後你還一回來就兇我！既然這樣，我們明早就去辦離婚手續，從今晚開始我就住旅店，這棟房子我也不要了，都給你！”
說完她不顧若新阻攔，死命地拎著包跑了出來。
05
旅店的單人床上，黎染因為極度委屈，又想起了婆婆對她不公的一些往事。
談戀愛時，當她初次到婆婆家拜訪的當天，婆婆便放出了：“十年前，老大結婚，她出的是兩萬塊；十年後若新結婚，她自然也會出兩萬塊。有沒有多餘的錢先不說，關鍵她這個當媽的，不能偏向”的話。
當時黎染沒言語，雖然傻子都知道，十年前跟十年後的消費水平完全不一樣，可“不能偏向”這個理由，還是讓黎染信服了。
於是為能儘快買上婚房，還沒過門的黎染就跟若新一起努力，做完主職做兼職，拼死拼活省吃儉用，才攢下首付的錢，將這棟小樓買下。
黎染又想起，每逢大禮拜跟節假日，都是她雞鴨魚肉往婆家買，買完還要親自做好擺好。而大伯哥兩口子不僅次次兩手空空，還一進屋就吃現成的。別人家都是老小享福，婆婆家卻是老大為爺！
且不止這些，在黎染婚後生下寶寶，休完正常產假要上班時，婆婆明明閒著也不給看孩子，還美其名曰“專業月嫂好”。
沒辦法，為不耽誤工作，黎染只得花高價給孩子送全託，只有週六週日才能接回家自己看管。而在隨後沒幾天，大嫂生二胎時，婆婆便不再說請月嫂好的話，第一時間跑去看護。
當然類似的事還有很多，要件件說起來，恐怕一天都說不完！
黎染越想越覺得不公！越不公，氣越大！簡直了！憑啥同樣是婆婆的兒媳婦，自己就要受到這樣的待遇？即使明天真要離婚，她也要離的明明白白！
想到這，黎染穿上衣服便打車奔婆婆家直去。她要當面跟婆婆問個清楚！總不能婚都離了，疙瘩還在。
06
就在黎染來到婆婆家門口，準備不管三七二十一，要好好跟婆婆掰扯掰扯時，屋裡傳來了婆婆跟大伯哥的對話聲。
“兒啊，趁你媳婦不在，媽才敢跟你提這些事。你可要好好對她，決不能再傷她心。再傷她心，媽這個作婆婆的，都不知道該拿啥咋補償了。
畢竟男的在婚後出軌，就是犯了天大的錯誤，你媳婦最終能為給孩子完整的家，選擇原諒你，對咱家來說就是恩人。要是她撇下孩子，跟你離婚，你也得受著！
所以，無論是物質上，還是經濟上，咱娘倆都要盡全力對她好，好讓她心裡好受些。這種事啊，對女人來說是硬傷，你媳婦都讓我跟誰也別提，她講多一人知道，就多一人瞧不起她，多一人往她傷口撒鹽。”
“嗯，媽你放心吧，既然她給了我重新改過的機會，我定不會再辜負。可這樓房就這樣給了我們，對我弟他們不公平啊。”
“這你放心，你哥倆對媽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等咱菜地佔了，錢便給你弟。那樣算起來，就差不多了。
再說你當初為幫媽掙錢供你弟上學，明明也是年段前三名，就硬生生地以‘不愛學習’的理由退了下來……”
“媽，我要不那麼說，我弟的學能上的安心麼？”
“我這不也怕你弟過意不去，才沒提的麼。哎！怪就怪媽沒能耐，靠自己掙錢，真供不起你哥倆啊……你爸又走的早，媽也是沒招，才委屈你。”
接下來的話，黎染便沒再聽了，因為大嫂從外面走了過來，“我這剛從小賣店買完瓶洗滌靈，回來就看到你了，你咋又回來了呢？”
“啊，我這不是不難受了麼？就尋思回來找找若新，讓他跟我一起回家。”黎染有點語無倫次。
“他回去了啊！你不是錯過去了吧？快打電話問問！”
“哦，那我問問。”黎染拿去電話，“若新，你在家呢哈。那你等我，我馬上也到家了。”
電話那頭傳來若新的聲音，“咋滴，不生你老公氣啦？”
黎染邊跟蘇溪拜拜，邊嬌嗔地說：“生啥氣啊？家和萬事興。再說，我是那麼小氣的人麼？真是的。”
這時婆婆跟大伯哥聽到聲音也出來了，往外小跑的黎染聽到大嫂跟他們說，“那個，黎染回來找若新，他倆剛剛好像錯過去了，這才通完電話，黎染正著急回家找若新呢。”
“嗯，他倆感情好，一分鐘見不到都想得抓心撓肝。”婆婆的話讓黎染聽著心裡特舒服。
是啊，正如婆婆所說，自己跟若新的感情好，所以從今以後，她不會因為婆婆的事跟若新計較了。
再說，透過這次無意中聽到婆婆跟大伯哥的對話，黎染也明白了一個道理，不管是人生，還是婚姻，甚至是婆媳關係，哪裡會有處處都十全十美，處處都讓人滿意的呢？
任何事情，總是有得有失有取有舍有好有壞，就看哪樣在你心中更重要罷了。
而對於黎染，她覺得自己有若新一心一意的愛便足夠了！哪怕婆婆以後佔菜地的錢不給她，她也無所謂。
至於大伯哥婚後出過軌的事，黎染沒興趣知道細節，她只要從這件事上，看出來婆婆確實是個好婆婆便足矣。
要知道世界上有多少惡婆婆，在得知兒子出軌了的情況下，不僅連句公道話都沒有，還把一切責任推到兒媳婦身上。
再一個，縱然沒這事，僅衝大伯哥跟婆婆一起掙錢，供若新唸書這一件事上，黎染也會因心存感恩，不再計較。
想到這，她更加快了腳步！她要馬上回到自己的小家裡去，那雖小，卻有著一心一意愛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