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東東,1983年3月生於河南杞縣,北京大學文學博士,現為河南師範大學文學院副教授,並任該校華語詩歌研究中心主任。作品入選《中國新詩百年大典》、《北大百年新詩》等。
曾獲北京大學未名詩歌獎、漢江安康詩歌獎、詩東西青年批評獎、後天批評獎、徐玉諾詩歌獎、周夢蝶詩獎。
正式出版有詩集《空椅子》、《雲》、《憂鬱共和國》、《世紀》,專著《1940年代的詩歌與民主》。與張桃洲共同主編《中國當代詩人研究集》第一輯6卷。
1。《秋天》
你涉水而來,滿足火,
在靠近時遠離。我看到
光的器皿一想圓滿就破碎,
天空顱骨流出音樂的鮮血。
一種深沉的、明亮的教養
滋養著宇宙。讓我不再貧乏。
太陽幸福,眼睛失明。
心在上升,負著礦石的重負。
樹葉閃爍著擺脫光,一群苦役
淘金的日子。
在水邊,鳥飛離自由。
我拒絕成熟,傷害著同類。
我和穀粒一起入睡,直到它們
變成你溫暖的金玉良言。
點評:
秋天是收穫的季節,是火,是鮮血的顏色。秋天的萬物充實而溫暖,把我們的心靈帶向遠方,重回到海子的麥田。秋天是沉重的,因為它承擔著一年的溫飽。但同時秋天也是明亮的,事物都閃著光,做著夢,在向著各自的天空發出美妙的訊號。
當人們放下心中的苦累,進入到秋天的田野,他們會發現,秋天不再陌生,如同親人一樣,你擁抱秋天的同時,秋天也把你攬於懷中。
2。《繩子的舞蹈》
他向空中的橫樑丟擲了一根繩子,
呼喚節奏,用閃電那驚悚的手法系緊。
他平躺在舞臺上,看他怎樣站起來?
也許還綁住了自己。交替分明的左右手
他用力拉那條虛構的空中繩子……
慢慢站起來,伴隨著重金屬的驚愕。
力,從哪裡產生?如何傳遞?是什麼?
我像一個觀眾那樣讚歎著,但
突然想他應該將這條繩子打一個結,
將脖子伸進去:也許更能增益他的藝術;
模仿上吊,因為同樣可以表演復活。
我不再困惑。而是愉快地看著他
不斷重複自得的誇張動作:鏟、鏟、鏟,
吃驚於他並沒有死於勞動,而是不停舞蹈。
點評:
繩子不是繩子,而是象徵,一種對生活對自我的象徵。表演藝術家表演的不是藝術,而是他自己,是他對生活的理解或渴望。即便現實中不存在的,在他那裡依然可以得到驗證。於是乎,死亡得以呈現,在我們的印象中變得更加清晰。詩人告訴我們,逼近我們的不是死亡,而是無意義的勞作和停不下來的生活。
3。《昏昧中》
我在昏昧中,知道我不知道的東西。
我在昏昧中,不知道我知道的東西。
當光亮的蟲豸撞擊燈管,一面牆有多麼迷茫,
成為世界的中心。死亡只是一個光源
尋訪著愛的器官,為無形中的吸引力所動。
如果入睡的神,在夜裡捲走鋪蓋,
宇宙在攀登一座塔樓,星系是恰當的旋梯。
我趴著睡覺時感覺到一個煎熬的地獄,
用壓扁的鼻子出氣。仰望天堂,
但仍難以阻止一群小鬼來到我的身上嬉戲。
我頭腦的疲憊就像被拉得過長的橡皮筋,
天堂的摧殘是無情的。想象自己
在洞裡下沉則能很快入睡。醒來,抱著
時間的根蒂。為了抵制罪惡,我取消刑名。
黑暗沒有實質,罪惡也沒有實質。
昏昧中,我看到一個在膠水中站立的人,
一個數學的天使,雙臂吃力地支撐起書本。
那本書的封面是天,封底是大地。
我看到一個,在房間中爬天梯的人。
沒有恐懼,我看到的鬼,無法和人相比。
點評:
知道自己知道,是個聰明人,而知道自己不知道,則是個智者,偉大之人。詩人明顯洞察到了這點,所以即便在昏暗和愚昧中,依然殘存著一絲清醒的直覺。對於當事人,外界是一個世界,它冷漠,獨立,充滿著誘惑與變化。外在的事物在不斷地干擾人的心靈,使得心靈無法安睡和靜思。很多時候,時間的靜寂就是死亡,時間停滯後是無邊的空洞。在昏暗與混濁交織的靜止世界,人失去了最後的力量。天堂,邏輯,數學,事物的命名和比喻,以及罪惡與愛,所有這些人間的事物或幻想,都變得越來越像人的“一廂情願”。
你會禁不住問,上帝在嗎?如果在,為何會有黑暗、死亡與罪。
4。《長春十四行》
從一開始,我的時間就比別人慢了許多,
火車穿過原野,猶如一個負重的礦工。
只有兒童和野人才不愛旅遊,但這
不是旅遊,我盤算著忘記裝進行李的筆記。
彷彿只有閱讀,才能滿足對自我的興趣;
而風景實在普通,回憶中,也似乎只有樹:
細節和種類都已模糊。我時刻拿著一本書。
而現在似乎只有深夜才會湧起苦讀的慾望。
如果待在那裡,我會不會成為另一個人?
或者,我依然是我。讓魔鬼樣子的金融學
進入浮士德的日常生活,再沿著但丁上升。
善和惡一樣多,即使在教育中也是如此,
但最終也許善能勝出一點點,就如一個人
可以原諒他鄉的鄉愿,卻不能原諒故鄉的狹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