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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東坡的一首詞,寫出了一種孤寒悲愴的意境,讀來令人感慨,又無奈

作為宋代頂級詞人中豪放一派的翹楚,蘇東坡的詞作始終是以一種雄渾瑰麗馳騁千里的氣魄,驚豔著我們的眼眸,激盪著我們的感官。但豪邁雄壯如東坡,亦有他鐵血男兒心底那一寸柔腸百轉,譬如這一首《西江月》:

這首詞約寫於元豐三年,即公元1080年。此時的蘇東坡已經43歲,被貶黃州,孤身謫居。是夜中秋月明,而在這樣本應闔家團圓的佳節裡,東坡卻是一人把酒對廣寒,人生的蒼涼悲怨一如眼前無窮無盡的茫茫蒼穹,未知前路何處尋。整首詞為我們營造出了一種孤寒悲愴的意境,詞人哀婉低切的柔腸躍然紙上。

這是一闋雙調詞。上半闋開端即直抒胸臆,一聲深沉長嘆,嘆歲月已老去了年華,獨立遲暮之秋,眼前滄桑世事命運流轉彷彿是大夢一場,一種沉痛悲切的情緒升騰而出,起句就奠定了全詞的悲劇情感基調,勾畫出一幅人到中年,突逢挫敗,他鄉流落,故土遠離,滿腔抱負,盡作塵土,一切恍如一場人生大夢,在四十載落魄的涼秋裡悲鳴的寫意畫卷。世事既指東坡被饞遭貶之經歷,正逢枯冷蕭索的秋季,人的情緒心思格外敏感,季候變幻映襯著人生起落,讓人猶覺悲從中來,進而更昇華成對整個世界和命運的廣泛抽象的情懷感知,用具象與抽象的結合,情感與思考的交融,完成了提綱掣領的人生喟嘆思忖。

接下來詞人的情緒由沉鬱悲涼轉而低切哀回,視線由遠及近,鏡頭從空茫人生拉至眼前情景,用明月相照的空寂長廊,夜風裡瑟瑟鳴響的秋葉,一靜一動,營造出滿室孤寂寥落不勝哀怨的情境氣氛。此情此景,我們隨著東坡看去明鏡裡,畫面裡浮現出一個眉頭盡愁緒,鬢上染寒霜的孤身隻影的落魄文人的形象,讓讀者也隨之沉入了這種人生苦痛落寞的況味裡難以自拔。此句僅以西風,暮葉,廊廡,銅鏡,白髮,愁眉幾個簡單意象即渲染出詞人遲暮失意之悲,上承起句,毫無雕琢地延續了情感的流動變換。

詞的下半闋,東坡從情緒自我宣洩中略抽身回神,思及眼前自己具體處境,身逢變故,如明月被雲遮蔽,他人皆避,門庭淒冷,濁酒無客,只能獨飲。這時的詞人已是四十幾歲半老之人,一生從政,報效朝廷,卻被謗遭貶,以殘軀徒遠地。時人勢利都紛紛自保遠離,思念遠方親友,也只敢遙望不敢有聯絡而牽累他們,這種處境無疑是讓人壓抑茫然的。酒賤客少,勾勒出詞人對於眼前生活的無奈,雲掩明月的暗喻,直道出了對自身忠而被謗的憤懣,亦升至對整個朝堂政治局勢的憂慮。這一句夾敘夾喻,把東坡的複雜情緒層次鮮明地展現出來。

尾句鏡頭落回中秋月明夜,月本是團圓月,詞人眼裡望去卻是孤光,問誰能與共,獨自淒涼北望。北望者,望故土,望親友,亦是望朝堂也。東坡一生忠於政事,憂國憂民,一腔抱負渴望施展,如今卻只落得被饞遭貶,遠離社稷,人生半百,前路茫然,只能在中秋月夜把孤盞而北望,眼成穿骨化石,一襟嘯晚風,何等悲涼,讓人唏噓。全詞至此,情感一氣貫通,我們彷彿看到華髮暮年壯志未酬的詞人在遙遠的異鄉中秋夜,感嘆人生如飄蓬,世事如大夢,悲世態炎涼,憂社稷禍福,念親友安康,譜出一曲天涯淪落的憤懣悲歌,字字如訴,蕩氣迴腸。

這一首詞比起蘇軾的《赤壁懷古》和《明月幾時有》,名聲要小許多。後人熟悉蘇東坡,常是為其詞作奔騰瑰麗的想象,大氣磅礴的視野,深沉豪邁的氣魄所折服,而這一首別樣風景,卻是婉轉低迴,寥落悲鬱,一反東坡詞作在世人眼裡大開大合的格局氣勢,演繹出另一派柔腸百轉如泣如訴的千古風流,讓我們的心絃被詞裡蕭瑟的歲暮西風所撩動,與詞人共嘆這一闋人生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