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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同情杜甫了,他的痛我們不懂!

天寶十三年的盛夏,對於詩人杜甫而言,是終身難忘的跌宕開始。這一年,盛唐猶如朝露,尚存餘溫。這一年起,李唐王朝一朝跌落,從此再不可翻身。帝都的華彩樂章不知疲倦地粉飾著太平,一尺之外一牆之隔的哀鴻遍野、滿目瘡痍,卻早已深深驚慟了詩人的眼。杜甫並不知道,此刻的驚怒將在下一刻全全化為悲憤。

這位在長安客居十年的儒家子弟,一生最大、最天真的願望曾是: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可是,十年的寄人籬下,四十四歲的他等到的,卻是三月烽火,山河國破。《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中,萬千的後人記住了巨大的貧富懸殊、尖銳的階級矛盾。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可很多人並不知道的是,這首詩的結尾,還隱藏了一位中年老父親最難言的愧疚:

入門聞號啕,幼子飢已卒。

所愧為人父,無食致夭折。

剛剛得到官職任命,剛剛重逢至親的杜甫,在進入家門的那一刻,目光所及、耳畔所聞,妻子用淚眼呈上兒子留給父親的訣別禮。杜甫最小的孩子,因貧病交加,活活被餓死了。此時此刻,此番打擊,或許換個詩人,王維遇到了便皈依佛門,李白遇到了便歸隱而去,可是,是杜甫遇到了。

從開元到天寶,他遇到過驪山華清宮逍遙的帝妃,遇到過暴屍荒野無人掩埋的白骨,遇到過恬不知恥邀功請賞的豪門與高官,遇到過萬千如他這般、無處安身的寒門。還記得那首《望嶽》嗎?寫詩的時候,是盛世;登山的時候,有壯志。可如今,盛世之音非盛世,壯志必酬已未酬。

多少年來,杜陵的杜子美一直渴望著像姓氏傳統那樣,做一個以天下為己任的儒生。可命運從不垂青他,安史之亂前,他做了四十四年的布衣,寫了四十四年的理想主義。終於四十六歲他換上官服,迎來的卻只剩連綿的征戰與逃離……讀書人歷來的普世觀是:“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可於杜甫而言,他在亂世中的為官之道,卻是逆流而上。

他說:我尚且因這低微的一官半職,免去了賦稅徭役,享受著作為讀書人高人一等的權益。我都如此不幸,更何況那些無所依靠的百姓平民。我又能為他們做什麼呢?我,又能為國家做什麼呢?杜甫的困惑,無人能解。直到千百年後,我們稱他為詩聖,稱他的詩為詩史。

是啊,盛唐,人人都可歌頌;可盛唐的毀滅,卻只有杜甫敢下筆。

只一出三吏三別,便寫盡再不見華美、再不見夢幻的沉重與真實。《石壕吏》裡,杜甫這樣寫: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

一男附書至,二男新戰死。

室中更無人,唯有乳下孫。

老嫗力雖衰,請從吏夜歸。

怎麼辦,官吏又來徵兵。我的兩個兒子戰死了,我只剩下了這個孫子。實在不行,我隨你們去吧。《無家別》裡,杜甫這樣說:

存者無訊息,死者為塵泥。

家鄉既蕩盡,遠近理亦齊。

生我不得力,終身兩酸嘶。

人生無家別,何以為烝黎。

怎麼辦,戰後歸來只剩我。活著的人沒了訊息,死去的人又能去哪裡。我想念我的父母,可我連作子女的義務都沒有履行。如今,還有什麼意義呢。活著,卻無家可歸。

在史料裡,安史之亂前,唐朝僅僅長安便百萬人,全國總人口5288萬。安史之亂後,全國只剩不到兩千萬人。三千多萬的亡魂,有多少埋在了黃沙下,又有多少餓死在了貧民窟。有多少客死異鄉,又有多少生不如死卻苟延殘喘。

有人說,杜甫的真正使命並不是他所憧憬的那樣,奉官守儒成為一代名相。恰恰相反,他的使命是做一位苦難的偉大見證者。他的懷才不遇、他的窮病交加、他的終身困苦,都加重了他對苦難的理解。可在苦難中開出的花,卻是他永恆不變的愛:志矢不渝的忠君愛國,不離不棄的關照家庭,推己及人的憐憫眾生。

最終,這一切寫就他的時代之音。也正是這跌宕的時代,完結他未完結的夢與人生。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

昔日裘馬也輕狂,今朝只能,夢迴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