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娟娟,綠潤高枝,清癯而富靈性,高韻而自淡然。
泠泠七絃琴上,它帶著缺月疏桐的清韻;沉香的水墨濃淡裡,它攜一身清絕神逸的幽微;月朗風清的庭院,它低吟一曲蕭蕭的清曲。
古人愛竹,庭前種植數株,淡淡涼風,蕭蕭竹葉,閒看落花,靜聽流水,滌盪人間塵埃,吹奏天籟清音。
古人愛竹,筆墨丹青,詩意篇章,立影相攜,倚軒相望,抒一懷詩韻,寫一曲琴音,若水流石上之清,風入松下之幽。
竹,有君子之風,有隱士之格,有文人之雅,有墨客之興,有禪客之淡,有志士之韌,有流水人家的溫暖,有禪房花木的空靈,有傲霜立雪的挺拔,有曲徑通幽的禪意。
夏日浮舟過陳大水亭
水亭涼氣多,閒棹晚來過。
澗影見松竹,潭香聞芰荷。
野童扶醉舞,山鳥助酣歌。
幽賞未雲遍,煙光奈夕何。
迴風流轉,波光搖曳,煙光雲影,綠水清清,微風拂過水麵,送來陣陣荷花香;搖曳的疏影裡,流轉著悠悠的情思。
夢若青蓮,時光悠然,煮一壺閒茶,沐一場幽碧,留一枕殘夢。在夏日清涼的景緻裡,在悠悠的碧波里,消磨著閒逸的光陰。
或許我們都做不了散淡的看花人,或許我們終究擺脫不掉世事的糾纏,那麼是否有一個黃昏獨屬於我們,唯有池底的影,風裡的荷,搖曳的枝,舒展的雲。
誰的時光,擱淺在流轉的季節裡;又是誰的人生,寂寞在長長的流年裡。
竹裡館
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
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七絃綠綺,修竹拂風,白雲踱步,明月敲窗,日子唯散淡清歡,彷彿空山深林裡的一抹餘輝,又好似溪流石上的一片苔痕。
它該是一幅流動又靜美的畫卷,帶著初陽的軟,帶著落日的暖;它該帶著平凡煙火的感動,又透著日子淡淡的慈悲。
生命是一場又一場的花開花落,來去匆匆,皆為過客。生何歡,死何悲,唯山間明月,江上清風,幽深竹林,皎潔明月,千古不變。
我心素已閒,清川淡如此。人生百年,看千山月,飲千江水,行萬里路,莫問前路長,莫起風塵嘆,唯茅舍一間,清茗一盞,素心一枚。
嚴鄭公宅同詠竹
綠竹半含籜,新梢才出牆。
色侵書帙晚,陰過酒樽涼。
雨洗娟娟淨,風吹細細香。
但令無剪伐,會見拂雲長。
新竹初生,青青欲流,沒有百花的張揚與嫵媚,沒有百草豐茂的濃烈與深沉,卻帶著無言的美麗。
青蔥的色彩落在舊色的書卷上,搖曳的竹影映在淺淺的酒杯裡,綠意入心,釀出一懷幽情與清涼;綠意入口,日子便多了一分深穩的綿長。
一場雨過,氤氳的綠煙裡,沉香的水墨間,如琵琶聲聲,大珠小珠落玉盤;一陣風過,淋淳瘦葉,舞盡風骨。
下終南山過斛斯山人宿置酒
暮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
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
相攜及田家,童稚開荊扉。
綠竹入幽徑,青蘿拂行衣。
歡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揮。
長歌吟松風,曲盡河星稀。
我醉君復樂,陶然共忘機。
山月明淨,蒼山翠微,白雲為伴,山水為鄰,蕭蕭翠竹,它是遁世的隱者,亦是紅塵的雅客,它是暮鼓晨鐘裡無聲的禪,亦是曲水流觴邊有韻的詩腳。
天地無聲,山水無言,紅塵的遊戲裡,有人長歌松風,陶然忘機,碾竹葉為墨,寫風華絕代的詩篇?有人風雨秋窗,聽苦雨悽風,敲打蕭蕭竹葉,獨自成愁,淚灑斑竹?有人長醉山間,林下放歌,將散漫飄逸的玄風,吹拂在魏晉的每一個角落。
竹石
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巖中。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竹有凌雲之志,有隱逸之風,有禪客之雅,有騷客之雅,還有文人的清醒與風骨。
鄭板橋居住在瘦水瘦風的揚州,他畫竹詠竹,才高於世,卻不慕虛名,難得糊塗,清風明月間,他只取一杯醉;奼紫嫣紅,良辰美景,他深得竹趣,留一分真味,品世間百味。
青青翠竹,離紅塵很遠,喧囂擁擠世間,它只生長在斑駁闌珊的角落;它離紅塵很近,字裡墨間,不經意的路邊,總能見到它清瘦的風姿。
世有春花,少年有了春風得意的馬蹄。
世有夏荷,江南有了浪漫溫柔的蓮曲。
世有秋月,九州有了白露為霜的鄉愁。
世有冬雪,寒梅有了疏影橫斜的薄冷。
而世有幽竹,酒了生了詩境,琴上坐著知音,眼淚有了棲息之地,而淡遠之心,超然之情,清迥之意,亦有了可寄之處。
一片清新的竹葉上,一竿青青的翠竹上,有著千年依稀尚存的淡墨,有著老不盡的詩情,有著瘦不斷的畫意,有著褪不去的優雅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