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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文帝即位後,怎樣鞏固自己的權力基礎?

公元前180年閏九月,代王劉恆入主長安,繼承皇位,成為漢文帝。然而劉恆之所以能繼承皇位,是因為參與誅呂政變的軍功階層和齊國系宗室勢均力敵、互不相讓的結果。所以漢文帝雖然坐上皇位,但是權力基礎十分薄弱,朝野上下缺少自己的黨羽。

漢文帝要鞏固權力基礎,必須小心翼翼地削弱這兩股勢力,在朝廷和地方上逐步安插自己的人馬,從而完成大換血,形成新的政治局面。

打壓齊國系宗室

齊國系宗室主要包括齊王劉襄、朱虛侯劉章、東牟侯劉興居三兄弟,他們都是第一代齊王劉肥的兒子。誅呂政變時,齊王劉襄統率齊國軍隊,在關外舉起義旗,朱虛侯劉章、東牟侯劉興居在京內充當內應,劉章最終還完成了誅殺呂產的壯舉。所以齊國系宗室在政變中取到了十分關鍵的作用。

齊國系宗室之所以這麼積極參與誅殺呂氏家族,是因為呂后在位時,曾經一再侵奪齊國的領地,用來分封藩王。

政變成功後,呂后分封在原齊國領地上的異姓藩王全部被廢除,然而琅邪王劉澤卻是一個特例。劉澤是劉邦的遠房堂弟,屬於同姓藩王,呂后把原齊國的琅邪郡封給了他。齊王劉襄起兵時,用計吞併了琅邪國。劉澤因此懷恨在心,議立新皇帝時,他力主讓代王劉恆來繼承大統,從而攪黃了劉襄的皇帝夢。

漢文帝上臺後,把劉澤從琅邪王遷為燕王,燕國比琅邪國大得多,劉澤自然是十分滿意的。這樣做的另一個目的,為的是把被呂后侵奪的所有齊國領地全部還給齊國,這對率先舉起反呂義旗、最終沒能當上皇帝的齊王劉襄,既是獎勵又是安撫,還能顯示新皇帝撥亂反正,糾正呂后的錯誤。

對於朱虛侯劉章、東牟侯劉興居,當漢文帝得知他們想要擁立劉襄為帝后,並沒有立即晉升他們為藩王,而只是各增加了兩千戶食邑,賞賜千金。

當初,軍功階層為了表彰劉章、劉興居在政變中的功勞,曾經許諾封他們為趙王和梁王。如果這一許諾全部兌現的話,齊國系宗室將坐擁三個大國,從而打破關外藩國間的力量平衡,這顯然是不可取的。所以漢文帝必須打壓他倆的功勞。

兩年後,劉襄去世,太子劉則繼任齊王,漢文帝趁機封劉章為城陽王、封劉興居為濟北王。城陽國和濟北國都是原齊國領地,這樣齊國就被一分為三。

這種安排,劉章和劉興居顯然是不滿的。所幸的是,劉章被封為城陽王一個月後就去世了,王位由其子繼承。

這一年,匈奴大規模入侵漢朝,漢朝出兵反擊。劉興居以為文帝要御駕親征,就在濟北國起兵反叛,很快就被朝廷平定,劉興居自殺,封地收歸中央。這樣,齊國系宗室就徹底失去了抗衡中央的能量。

呂后曾先後害死三個趙王,這三個趙王中,第二個趙王劉友留下了後嗣。漢文帝讓劉友的兒子繼承趙王,後來又把趙國河間郡劃出,封劉友的另一個兒子為河間王。這樣做既符合法理,又能體現皇恩浩蕩。

漢文帝自己有四個兒子:劉啟、劉武、劉參、劉揖,其中長子劉啟被立為太子。文帝把自己的代國一分為二,分封次子劉武為代王、三子劉參為太原王,而把最小的兒子劉揖封為梁王。這樣,漢文帝就在關外藩王中成功地安插了自己的勢力。

削弱軍功階層

軍功階層是指當年劉邦從淮北地區帶出來的老部下,多數人因軍功獲封為列侯,曾長期掌握中央軍政權力。

呂后時代,軍功階層的領袖主要是周勃和陳平,周勃在軍中威望很高,但是為人厚重少文;陳平威望不及周勃,但是足智多謀。周勃和陳平精誠合作,終於推翻了擅權的呂氏家族。另外,還有一直統率騎兵軍團的灌嬰,也算是軍功階層的翹楚。

誅呂政變後,呂后的親信審食其等人被罷免,周勃為太尉、陳平為丞相,但是太尉並非一個常設的官職,漢文帝必須給予周勃恰當的職位安排。陳平為了防止軍功階層內部因爭奪權位發生分裂,決定自己退居左丞相,把更為尊貴的右丞相讓給周勃,漢文帝也只好接受這一安排。

漢文帝為了獎勵周勃的功勞,還把女兒下嫁給周勃的兒子。但是周勃自從當上右丞相後,躊躇滿志,連退朝時的步伐都顯得十分得意,而文帝待他卻很是恭敬,經常目送他退朝。

當時,有一個叫袁盎的官員站出來進諫,這位袁盎是文景時代重要的政治家。袁盎問文帝:“陛下以為丞相周勃是什麼樣的人?”

文帝回答道:“是社稷之臣。”

袁盎道:“周勃只是所謂的功臣,並非社稷之臣。社稷之臣能與君主生死與共。當年呂氏家族擅權,劉氏天下命懸一線,周勃時任太尉,掌握兵權,卻不能匡正挽救。等到呂后逝世,大臣們一起反叛諸呂,周勃因為掌管兵權,恰好遇到建功的機會,所以他是功臣,並非社稷之臣。”

袁盎接著說:“丞相如果有驕矜人主的神色,而陛下卻一味謙讓,則臣子和君主都有失禮節,我私下認為陛下不該如此。”

以後上朝時,文帝越來越莊重威嚴,而丞相周勃對文帝越來越敬畏。周勃得知以後,怨恨袁盎道:“我和你兄長有交情,現在你小子卻在朝廷上詆譭我!”袁盎認為自己沒做錯,便不向周勃謝罪,兩人從此交惡。

後來,文帝越來越明習國家政事。有一天上朝時,文帝問右丞相周勃:“天下一年內判決了多少案件?”

周勃謝罪說不知道。

文帝又問周勃:“天下一年錢糧收支是多少?”

周勃又謝罪說不知道,他慚愧、緊張得汗流浹背。

文帝轉過來,問左丞相陳平。

陳平回答說:“有專門主管的官員負責。陛下若要了解刑案,可責問廷尉;若要了解錢糧,可責問治粟內史。”

文帝繼續問:“倘若各項事宜都有主管的官吏,那您又是主管什麼的?”

陳平回答說:“陛下不了解臣才能平庸,任命臣為宰相。宰相的職責,對上輔佐天子,調理陰陽,順應四時;對下養育萬物,適時生長;對外鎮撫四夷、諸侯;對內愛護團結百姓,使公卿大夫各司其職。”

文帝稱讚陳平回答得好,更使周勃慚愧得無地自容。

事實上,以文帝的聰明賢達,不可能不瞭解三公九卿各自的職能。他之所以用這些瑣碎事務來責問兩位丞相,很明顯是要給周、陳二人一點顏色看看。尤其是一直對皇帝有驕矜神色的周勃,文帝知道他肯定答不上來,所以故意要讓他難堪。

退朝後,周勃埋冤陳平道:“您怎麼平素不教給我回答這些話!”

陳平反唇相譏道:“您當宰相,卻不知道宰相的責任是什麼?倘若陛下問您長安城中的盜賊人數,您也要勉強回答麼?”

周勃受此大辱,無顏再任丞相,回去就寫了辭呈,讓陳平獨自擔任丞相。而且從此以後,周勃和陳平的友誼也已走到盡頭了,軍功階層內部的分裂不可避免地發生了,漢文帝此舉可謂一箭雙鵰。

第二年,陳平逝世,周勃再次成為丞相。由於失去了陳平的協助,周勃的丞相當得如履薄冰。他身邊的人也勸他:“您誅滅呂氏,擁立代王,威震天下。而且,您受厚賞、居尊位,這樣受寵時間長了容易招來災禍。”周勃自己也感到害怕。

一年後,漢文帝下詔,命令在京的列侯們都回到各自封地去。在京的列侯也就是軍功階層,這道詔書實際上是徹底解除軍功階層對中央朝政、軍務的控制。列侯們被趕出京師,也就失去了權勢、僅剩待遇了,所以很多人都並不情願,繼續賴在京城不走。

這時,文帝對周勃說,希望他發揮模範帶頭作用,交出相權,主動到自己的封地絳縣去,而周勃早就想要卸任,於是就應允了。

回到封地後周勃才發現,失去權勢的列侯,成了俎上魚肉,任何地方官都可以處置他們。每當河東郡的郡守和郡尉巡視絳縣時,周勃就很緊張,害怕被殺,經常鎧甲不離身,會見郡守和郡尉時,他竟然命令家臣手持武器。

沒過多久,就有人告發周勃謀反,廷尉一道命令就把他抓到長安,關進監獄。由於周勃不善言辭,他經常受到獄吏的凌辱。後來,周勃花重金賄賂獄吏,獄吏才提醒他,可以向他兒媳婦——文帝的女兒求救,周勃又另外走了國舅薄昭的路子,向薄太后求情,這才獲得了赦免。

周勃獲罪時,滿朝公卿都不敢為他說話,只有當初得罪過他的袁盎仗義執言,為他最終脫罪出力甚多。

周勃出獄後十分感慨地說:“我曾經領兵百萬,怎麼知道一個獄吏是如此尊貴啊!”

隨著皇權的加強,國家機器對軍功貴族的控制日益嚴密。昔日的國家重臣,竟然要從一名獄吏手中求得活命。周勃的人生境遇,可謂軍功階層命運的縮影,這個曾經支撐西漢帝國數十年的統治階層,逐漸退出了政治舞臺的中央。

周勃罷相後,灌嬰曾短暫擔任丞相,在平定濟北王劉興居叛亂後不久,他就死在丞相任上。之後接任丞相的,是從地方上一級級提拔上來的技術官僚張蒼,軍功階層長期佔據三公之位的時代結束了。

文帝十一年(前169年),周勃逝世。至此,第一代軍功階層凋零殆盡,他們的子孫後代基本上是躺在祖先功勞簿上吃老本的紈絝子弟。但是周勃的兒子中有一位周亞夫,堪稱將門虎子,他將軍功階層的政治命運延續到景帝時代。

從漢文帝打壓齊國系宗室、削弱軍功階層、鞏固權力基礎來看,他是一個十分精明老練的政治家。他花了三、四年時間,用溫水煮青蛙的方式,不動聲色地搞垮了政敵、壯大了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