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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謎案,陽穀縣西門大官人友人,與潘氏之間的那些事兒

01

北宋徽宗年間,山東陽穀縣,有一朱姓大戶人家,主人名叫朱名。

朱家有良田千頃,百餘間房,買賣多處,使奴喚俾,吃喝不愁。父親早亡,老母年邁,家中還有丫鬟僕人無數。娶妻王氏,夫妻二人孝順賢良,日子過得滋潤無比。

朱名念過私塾,禮儀文墨也尚得知曉,但卻也如紈絝子弟一般,不務正業,常常出入煙花柳巷,往來窯娼妓館。

然朱名本人也有風流倜儻之貌,高鼻薄唇,劍眉斜飛,英俊輪廓,無可挑剔。一則長相出眾,二則家中富饒,在陽穀縣中也算一號人物。

一天,朱名如往常一樣,上街尋女。王氏將其攔下,問他何去。朱名稱:“我與幾個朋友相約,淫溼作父。額,是吟詩作賦。”

王氏手纏其臂說:“今日你且在家少留,我身體不適。”

起初,朱名疑她加以阻攔,故此稱病,但見其汗珠直流,渾身顫抖,乃知其中非假。雖然朱名是一花花公子,但也希望家人康健,遂忙喊家人去請郎中。

可接連來了多個郎中醫師,皆稱不知病因。也有郎中給其開藥寧神,中醫調治,全然無用,病不見好。自此,王氏臥床不起。三五日後,王氏已然奄奄一息,叫朱名前往稱:“我命不久矣,諾大家業你當珍惜,不日可續一妻,令她打理,孝敬母親。”說完,一命嗚呼,撒手而去。

朱名傷心不已,於家中舉哀超度,七七四十九日。陽穀縣雖大,畢竟朱名聲名遠播,此事無人不知,便引起了街頭巷議,眾人猜測不一。

轉眼,四十九日已到,超度完畢,靈棚撤罷,入土為安。朱名獨自坐於房內觀望,空蕩蕩房間,心中不是滋味。不時有人上前勸諫,可也無濟於事。

如此過了兩日,朱大官人想起亡妻王氏生前所言,諾大的家業無有正妻管理不行,需儘早續絃。因此,差家人散出訊息,遍訪媒人來說。

朱家財廣,大官人人才出眾,往者不計其數。但所說女子均不得其心,總與亡妻對比,故而兩月已過,續絃之事依然沒有下文。

這一日,大官人心中煩悶,叮囑管家照料,隻身上街閒逛。街上行人眾多,往來者皆與其招呼,大官人躬身回禮。

閒庭信步間,行至茉莉街石榴巷,見此間清靜,便轉身進了去。街中有一張婆,擺攤於自家門前賣燒餅。張婆此前給大官人保了兩次媒,雖然都被嚴詞拒絕,但兩人就此相識了。

待大官人走近,張婆抬頭望見,笑臉相迎,招呼其坐下閒談。“朱大官人貴足不踏賤地,今日怎閒得來此?”

朱名回說:“心中煩悶,故而閒逛於此。”

張婆說:“人生難避得意倒黴,大娘子福薄,綾羅綢緞在身,珍饈美味在口,年紀輕輕便走了,我老婆子也為之可惜呀。此前給大官人保得兩次媒,但您都不中意,想來是您眼光太高。也是您對大娘子印象太深,相比之下,總覺她人不及。”朱名點頭稱是。

說話間,有人上前買燒餅,張婆顧不得跟大官人搭話,招呼來人。正當此時,由打旁側一處黑門庭內,走出一娘子來。此女眉似遠山,目似秋水,口如桃花,腿如蓮藕,真好像出水芙蓉,雨打梨花一般。朱名見此女如此端雅,不禁心中羨慕。

張婆招呼完來人後,轉頭與大官人搭茬:“大官人,您這是看什麼呢?”

朱名回過神來說:“張媽媽,方才有一女子在我面前經過,生得十分標緻,她姓甚名誰啊?”

張婆眺眼觀望遠去的女子,稱:“那是我家鄰居,王四家妻子。王四以販賣木耳行商,夫妻二人成婚兩年有餘,姓潘,潘氏娘子。”

經她一講,朱名心裡有了印象,張口說道:“這王四我識得,也往我府上送過木耳,長得挫骨矮黑,真是一束鮮花配了狗屎,可惜可惜。”

張婆又調侃其道:“續絃之事還當慎之,此女已配與他人,大官人死心吧。若得此女,非王四命亡不可。”這一句話,成了害人的關鍵所在。

哪知朱名卻說:“此女若為我所得,花萬兩黃金也心甘情願。我稍花銀兩買出殺手要其性命,豈是難事?”

張婆笑稱:“大官人說笑,人命關天,這等事切莫亂講,我等閒言兩句還則罷了。”朱名起身也笑稱是,施禮後拂袖而去。

俗話講: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二人此一番閒談,鄉鄰都有耳聞,但也只當一句笑語而已。

02

王四雖然貌醜,但對妻子潘氏百般呵護,疼愛有加,故此二人生活也算甜蜜。

某日,王四外出販賣,潘氏早起收拾。臨行時王四對其說:“我今日出門行商,此一走,恐半月不能歸,你且在家中料理。”潘氏允諾,二人暫別。

光陰似箭,轉眼一月過去,不見王四歸家,潘氏心中甚為掛念。這一日,有幾人來到茉莉街打聽,聞王四家住於此,便奔家門而來。

潘氏聽得門外紛擾,出門詢問。乃見門外騾車一排,為首的車上乘一趕車人,車上有一卷席。趕車人問:“你可是王四家人?”潘氏諾了一聲。

趕車人又說:“我等外出趕腳,途經潘家墳樹林,巧遇一具死屍,路人有識此人者,便與了方便,給你家馱了回來。”說著,伸手將車上卷席展了開。

潘氏近前一看,但見這王四口鼻竄血,雙目上翻,滿面兇相,早已絕氣身亡。潘氏認出此人便是其丈夫王四,當即暈了過去。圍觀者甚多,有善人急忙將潘氏救起,把王四屍體抬了下車。

王四死相不似正常,需報官後再做定奪。如此,有圍觀者便將此事報給了陽穀縣,請縣令出面斷案。

陽穀縣令名鍾萬年,為官多年,斷案不少,但因其固執己見,所以他所落下的冤案居多。

鍾萬年聽得有人報案,且是人命大事,即刻升堂。有多數圍觀者及潘氏均被帶了上堂,將此前經過一一上報。鍾萬年瞭解詳情後,令仵作先給屍體驗了一遍,而後差出眾人查辦此事。潘氏回家等候傳訊,屍體暫時掩埋。

偏巧此時上差巡撫到此監督,定居於省內衙門。巡撫為臨時官名,其人名叫李鳳忠。乃是朝廷下派查訪民情案例的臨時職務。

鍾萬年也知上差親臨山東,如今出了人命案,若此案辦理不妥,前程不說,烏紗也可能不保。於是馬上傳點師爺,將所有兵丁衙役集結,傳令:“此案當以最快破獲,抓住元兇,五日內若無答案,爾等前程皆要斷送。”

案子茫然無緒,不知從何下手查辦,眾人只得明察暗訪兩行並行。眨眼三日已過,依舊不得任何線索,鍾萬年整日愁眉不展,心緒不寧。

第四日,一行衙役行至茉莉街附近,見前方有數人團坐閒聊,仔細一聽,聊的不是別的,正是王四被害一事。一行人氣勢洶洶趕到斥問,這才得知了當日張婆與朱大官人之間的談話。

如此一來,張婆與朱名皆被帶上了大堂之上。鍾萬年先審張婆:“有人聽得你二人對話,為得潘氏與朱名續絃,你出了殺害王四的主意,可是真的?”

張婆頓時嚇得腿軟,當即把前日所講,原原本本道了一遍,口稱此乃戲言,不足為真。

朱名在陽穀縣名聲顯赫,鍾萬年有所耳聞。遂探身觀望,見其面若冠玉,儀表堂堂,乃一介書生模樣,不似大奸大惡。但他急於破案,卻說人有此想,必有此行,於是斥問朱名:“方才張婆所言你可聽得?莫不是你與潘氏勾搭,為娶其續絃,謀害王四,事實如何,快些招來,免受皮肉之苦!”

朱名高呼冤枉,又說:“雖然前日與張婆由此對話,可實屬戲言,有口無心,王四之死與我無關。我只見得那潘氏一回,實則並無往來,怎能害人?”

只見鍾萬年怒目圓睜,大喝一聲:“住口!你既見得潘氏,又有謀害王四之言在先,非你親為,也定時你令殺手行兇。如今狡辯,視王法於不顧,我便教你知道大刑的利害!來呀,打他四十大板。”

說罷,左右衙役將朱名按倒在地,頓時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橫飛。打完又問:“你有供無供?”

朱名被打得氣喘吁吁,又說:“此事非我所為,無從招供。”

只聽鍾萬年又差了左右說:“左右,上夾棍!”

夾棍一上,朱名雙腿頓感失覺,昏了過去。待涼水潑醒後,鍾萬年又問:“你有供無供?”

書中所言:朱大官人如鐵骨銅心,鐵嘴鋼牙。面對此等連番大刑,依舊稱冤。

鍾萬年剛要上烙刑,不料師爺上前阻攔道:“大人且慢,朱名體薄,恐吃此刑不過。若命斷於大堂之上,上差巡撫查問,於大人不利,前景堪憂。”

聽聞師爺提醒,鍾萬年點頭稱是。再看堂下朱名,全無人形,奄奄一息。遂命人將朱名押入死牢,聽候發落。張婆也暫且收監。

03

上差巡撫李鳳忠聞知陽穀縣出此命案,便派人來問。鍾萬年大人犯難,直言正在審訊之中,三日內便可有答覆。

這一趟催促,無疑等同催命符。鍾萬年也知此案迫在眉睫,夜不能寐。

次日一早,本想再次審訊朱名,但奈何朱名身體薄弱,只得另尋他法。此時,師爺又上前進言道:“大人既認定朱名與潘氏有勾結,不如提潘氏來問,或許目的可達。”

此言一出,鍾萬年如當頭棒喝,猛然醒悟,不等師爺話音落下,急忙喝人:“來呀!速拿潘氏來見。”

潘氏乃一介女流從不得見此陣仗,上得公堂俯首便叩。鍾萬年問:“堂下可是潘氏?可知你夫王四如何死的?”

潘氏趕忙回答:“聽說為人謀害,可不知被何人所害。”

又問:“我且問你,你與朱名可曾相識?”

潘氏稱:“奴家聽聞過此人,但不曾相識,家門懸殊不得來往。”

鍾萬年怒喝:“還敢狡辯!有證人言,張婆與你做媒,讓你給朱名續絃。定是你與朱名串通,謀害親夫,而後可到朱府享榮華富貴。”

聞言,潘氏猛叩頭道:“實屬冤枉,我與那朱名未曾謀面,且亡夫與我恩愛在先,何來謀害之說。”

鍾萬年不聽其言,教人先給潘氏上了一頓皮鞭。潘氏一弱女子,怎受得如此酷刑,腰腹處頓時皮開肉綻。打罷又問:“是否招認?”

潘氏依舊口呼冤枉。不想,鍾萬年又教人取來拶指,將其十指套入,用力一收,耳聽得指關節“嘎吱”作響。怎知十指連心,將潘氏折磨得死去活來。潘氏熬刑不過,只能屈招。

見潘氏已然招認,鍾萬年連番叫好,即引潘氏講述供詞,並讓其簽字畫押。又令人從牢中將朱名提到堂前問:“潘氏已招認串通害人,你還有何話說?”

朱名被幾人抬到堂下受審,聽到鍾萬年這樣講,扭頭觀看旁側潘氏,心中既恨又屈。再看這潘氏,渾身血痕,蓬頭垢面,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心裡一橫,說道:“我招認,一切罪行皆是我一人所為。”

鍾萬年沒曾想到朱名如此爽快,開口道:“若非本官將你心儀之人施以酷刑,你還要狡辯到何時?來呀,讓他畫供。”

朱名又說:“大人,且聽我說。我見潘氏貌美,一心想要將其佔為己有,於是請張婆說媒。不料潘氏不肯,我便想到害死王四,彼時,潘氏寡婦一人,便可毫無顧忌地嫁到我府。這一切所為,均與潘氏無關。你且將我千刀萬剮,五馬分屍,點天燈我也認了,求您饒下潘氏。”

鍾萬年卻說:“不想你與這潘氏感情頗深,如此大案之前還要替她開脫。本官做不得主,且聽上差回覆如何,再做定論。”

事到如今,朱名朱大官人算是徹底明白了。不論目的為何,此案定是要將他置於死地。此等酷刑任一壯漢尚且熬不過,況且潘氏一女子。時也運也命也,他且認命,臨死前如能救得潘氏一命,也算積德。

在鍾萬年的指引下,朱名及潘氏按照寫好的供詞誦讀,將自己的罪行編造一通後,雙雙被押回了大牢。

此間,朱家數次給縣衙使錢,可最終儼然無用。只因此案牽連鍾萬年鍾大人前程,上差巡撫逼得太緊,他只能如此草草了案。

至此,鍾萬年長舒一口氣,心說:案子完結,再不用受巡撫大人緊逼了。

話雖如此,但他心中明確,此案百孔千瘡,錯進錯出之處甚多,稍加推敲便漏洞百出。可他也曉得封建年代受冤之人數不勝數,似此案者,不計其數。

將卷宗整理完畢,著人封箱釘軸,送至省城巡撫處審批。

04

轉眼一月過去,往返於省城的差使來報,巡撫大人要將朱名相關所有文案及相關人犯,運至省城,巡撫大人親自審理。鍾萬年聞言大吃了一驚,莫非有人上告,亦或是巡撫大人得到了新的線索不成?如真如此,麻煩將至矣。

原來真是其中有變。鍾萬年將朱名的案子定下後,差人將卷宗送往省城途中,巡撫李鳳忠大人接到了一人報案。此人之言,將所有卷宗內容盡數推翻。

數日前,天色已晚,李鳳忠於後衙燈下觀看公文,突聽堂外有人擊鼓,李鳳忠派人前往觀看。差人回來報:“大人,堂前有一年輕人擊鼓,說要舉報殺人兇犯。”李鳳忠聞後,忙讓人將其帶入後衙來見。

言語間,差人把他帶入後衙,與李鳳忠大人見了面。李鳳忠觀其相貌,乃一老實莊稼漢,遂問:“你姓甚名誰?哪裡人士?為何深夜擊鼓?”

年輕人不敢抬頭,面朝膝上回道:“小人姓宮,名宮保。我本為陽穀縣民,因家兄殺人謀財,我特來舉報。”

李大人又問:“你既是陽穀縣民,何不在陽穀縣衙告狀,到省城是何意?你可知這是越級上告?”

宮保說:“回老爺,小人知道,但也無可奈何。陽穀縣衙門黑暗,百姓告狀有理說不清,鍾萬年鍾大人一意孤行,我實無他法,這才來此報案。”

李鳳忠是朝廷四品大官,一身清廉,聽了宮保言辭後,讓他將案發經過講來。

宮保緩緩說道:“我兄弟二人自小相依為命,但命運殊途。家兄名叫宮彪,常年無所事事,浪蕩混日,我以種田為生。一日,家兄探得王四外出販賣行商,想來身上所帶財物不少,便找我謀劃劫其錢財。我本想安生度日,不想行此不良之事,便嚴詞拒絕了他的邀請,並好言勸諫,也不讓他去。不想,他竟揹著我一人前往行兇,殺害了王四,並從其身上搜得兩貫銅錢。事發後,我並不知情,前些日子與他共飲,他喝醉後與我說了實情。可陽穀縣卻將真兇定為朱名朱大官人,我料想其中冤屈不小,本想到陽穀縣舉發,但陽穀縣鍾大人也非善類,故此來省城舉報。”

經宮保這一番交待,李鳳忠也知道了其中原委,但由於卷宗尚未送達省城,故而先令宮保暫且於衙門住下,等重審此案,再傳其上堂對峙。

不日,陽穀縣卷宗送至,李鳳忠迫不及待地打開卷宗檢視。觀閱內容後大為驚歎,案情前後顛倒,百孔千瘡,驢唇不對馬嘴。不禁心說:這一方百姓在此昏官治理下,如何得善。

經過李鳳忠的重新審理,案情得以水落石出。真正的殺人兇手宮彪也被緝拿到案,對自己所犯之罪供認不諱。

最終判得宮彪謀財害命,秋後問斬。朱名被屈含冤,無罪開釋,潘氏也無罪釋放,並著官庫每戶分二十兩銀養傷。張婆信口開河釀至大禍,牢獄之災可免,但也宣其無罪,放其回家。

陽穀縣鍾萬年鍾大人也未得善終,被革職拿問,投入刑部大牢,據說後於獄中病亡。

這一冤案到此為止便畫上了句號,但也有好的結局。那便是數月之後,朱大官人和潘氏傷愈,張婆保媒,有情人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