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晚上在地鐵裡巡邏，我看見安檢員攔下了一位姑娘，問她包裡有一團電線模樣的東西是什麼。

姑娘一開始還有點兒迷惑，開啟揹包才恍然大悟，然後捧著一把七纏八繞的線路給對方展示，不無得意地說：“某寶上買的彩光燈帶啦！”

安檢員也是個小姑娘，看見上面星星點點的小燈泡好奇極了，歪著腦袋問：“唔？是霓虹燈嗎？”“不是不是。”姑娘又把燈帶展開了些，像捧著哈達一樣神采飛揚：“就是可以掛在家裡裝飾用的，可以用手機控制，變顏色，調氛圍，可有意思啦。”

好幾個安檢員都往她的方向瞅，不知道的還以為地鐵裡來了家居帶貨員呢。我也不禁湊過去看熱鬧。

很快，安檢員說：“嗯嗯好，您可以通過了。” 姑娘整理了一番，忽然“石化”：“完了，瞎了。” 我問：“怎麼了？” 她擺弄著手裡的一團亂麻：“怎麼好像打上死扣了？” 我說：“沒事，我幫你弄。”

我倆一邊擇那團錯綜複雜的小燈泡，一邊又隨口聊了幾句。

她說她剛剛畢業，透過校招找了一家比較中意的公司上班，又跑跑顛顛好幾天，租了一間還算稱心的小屋。她預算不多，只能住次臥，但好在不臨街，水、電、網路什麼的也都挺有保障的。

這是她在這個城市中第一次擁有自己的獨立空間，所以哪怕僅僅只有八九平方米，她也想充分發揮那些心中蟄伏已久的夢幻想象，把它打造成自己的專屬宇宙。

當窗簾、檯燈、牆畫這些充滿她濃郁個人風格的裝綴逐漸落實之後，夜幕降臨，她站在“宇宙中央”形影相弔的時候，還是覺得少了點兒什麼。

“還是不像一個家。有點兒像旅館和民宿。”她說，尤其是當她瞥著半壁陰影的白牆，哪怕是專注於上面花花綠綠的畫作和陳列在懸釘書架上的小擺件時，她還是覺得找不到自己和它們之間的關聯。它們就像是博物館裡的陳設，安穩、孤立，是沉心欣賞的良品，卻不是催發煙火氣的家庭細節。

她就想，什麼時候自己回到家，開啟燈，能有一種哪怕是意料之中也會發出“哇”一聲驚歎的“小確幸”呢？

於是熬夜在網上尋覓。當她看到這種小燈帶的介紹時，馬上被裡面的一句廣告語擊中了，好像是這麼說的：只要亮起它們，所有酸楚都會變甜。

說到這時她的眼神是沉醉的。

我卻有點兒發笑，看來女孩子真的好哄啊。

燈帶被我們捋好，老老實實地綣在塑膠袋裡，被她裝進書包。

我說：“趕緊走吧，到家拿出來時別再弄亂了。” “好咧！”她說。

也是挺巧的，那天晚上我拖著一身疲憊走出地鐵站，發現天空格外澄澈，穹頂下幾個大人帶著孩子在廣場上玩車、拍球，笑聲劃破寂靜，令我下意識停住步伐。抬頭望去，星星點綴，熠熠閃爍，那種暗與光的巧妙排布，像是刻在我們骨子裡的生命力，一面庸碌黯淡，一面生機勃勃。

忽然不那麼累了。

原來真的很美。

文/MacTalk

編輯/韓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