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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人生太難,勸君讀讀柳永

公元1054年,清明時節。

潤州城各大麴坊的歌女們傾城而出,

她們不約而同地準備好祭品,

到城外去祭奠逝者。

只見她們或低頭掃墓,

或擺放祭品,或燃燒紙錢,

更甚者且歌且泣,

顯然對逝者懷有深切的思念。

這則故事被馮夢龍

記錄在《喻世明言》中,

名叫“眾名姬春風吊柳七”。

這柳七,

便是北宋初期的詞壇大家:

柳永。

柳永,

既沒有萬人之上的權力,

更沒有家累千金的資本,

他不過是一個在歌樓舞館買醉的浪蕩子弟。

那麼,這樣一個浪蕩子,

是憑藉什麼贏得了眾歌女的心呢?

無他,

只因柳永在人生的低谷中,

始終堅守著人性中最真的一面。

不傲慢,崇安才子有真情

柳永出生於官宦世家,祖父是縣丞,父親先後仕於南唐和北宋,並以儒學聞名當世。

而他,就出生在父親的任所,從小便在父親跟前聽訟斷案。

在父親的影響下,柳永自幼便有修齊治平的大志,並在少年時展現出了驚人的才華。

有一次,柳永逃學,惹得母親非常生氣,為了讓母親消氣,柳永連夜作了一篇“勸學文”。

母親讀後,覺得這篇文章寫得文采斐然、句句在理,不由得轉怒為喜,連連稱讚。

後來,柳永遊覽中峰寺,又作了一首《題中峰寺》,使家鄉人透過這首詩看到了中峰寺的清新和靈動。

憑此作品,家鄉人漸漸認可了柳永的才華,稱他為“鵝仔峰下一支筆”。

可僅僅得到家鄉人的認可是遠遠不夠的,若是想光前裕後,榮耀門楣,那麼“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才是他唯一的選擇。

1002年,柳永年滿十八,他準備參加科舉,一試身手。

這天,他整頓好行李,帶上書童,辭別家人,向著京都汴梁出發了。

不料,途經杭州時,柳永看到了杭州城的秀美風光和朦朧煙雨,便沉浸其中,再也不願離去。

這天恰是元宵佳節。

杭州城滿街盛景、遍地繁華,歌樓舞館中更有飛揚的歌聲,曼妙的舞姿。

柳永看倦了街景,便來到煙雨樓聽曲,聽曲之餘他略一思索,便寫就了一首詞,並請歌女唱出來。

這下,遊客們不僅記住了這個歌女,更知道崇安來了個柳永,填詞弄曲是一絕。

就這樣,柳永成了歌女的寵兒,她們無不爭著搶著請柳永為她們填詞。

一顆自由浪漫的心,來到了旖旎多情的城,遇到了淪落天涯的人,於是演繹出了無數的佳話和傳奇。

此後,柳永終日與歌女們混在一起,只管為她們填詞作曲,科舉一事早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而歌女憑藉他的詞身價倍增,柳永的名聲也被傳唱到了宋朝的每個角落。

雖然歌女為士大夫所不齒,但柳永卻讀懂了她們的心,知道她們也是良人出身,只是生計所迫,不得不倚樓賣笑。

莊子有言:真者,精誠之至也,不精不誠,不能動人。

憑藉真情,柳永不僅打動了歌女,更俘獲了後世無數文人墨客的心,在他身後,其聲名遠遠蓋過了當時的社會名流。

不墮落,落榜舉子且填詞

公元1008年,在杭州耽擱了六年的柳永,終於動身前往汴梁,要去參加科舉了。

初到汴梁,柳永住在叔叔柳宏家裡。

叔叔早就聽聞侄子的才氣,又見其詞作充滿浮華之氣,恐不合當今朝廷之風,便告誡侄子說:“聖上早已下旨,讀非聖賢之書,及屬辭浮靡者,皆嚴遣之”。

柳永聽在耳內,記在心裡,文風和作風都收斂了不少。

轉眼,便到了舉國大考的日子。

這天,全國各地的舉子匯聚一堂,本就人聲鼎沸的汴京城更是山呼海湧。

柳永狂妄地放言:“定然魁甲登高第”。

放榜當天,柳永自信滿滿地來到了皇榜前,可他從頭到尾看了好幾遍皇榜,就是找不見自己的名字。

一時,巨大的落差使他心中充滿了悔恨和愧疚。

被現實擊倒後,柳永不再留戀風月,而是一心讀書,再戰科舉。

後來,他連續參加了兩次科舉,皆榜上無名。

柳永不明白,自己的詞作已經傳遍朝野,人人稱讚,為何獨獨不入主考官的眼。

他怒了,心頭的情緒像噴湧而出的火山,一首“鶴沖天”便應運而生: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

明代暫遺賢,如何向。

未遂風雲便,爭不恣狂蕩。

何須論得喪。

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

幸有意中人,堪尋訪。

且恁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

青春都一餉。

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幾番落第,柳永早已憔悴不堪,可即便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他也只能重新來過。

他不甘心地去參加了第四次科舉,這一次柳永終於榜上有名。

不幸的是,仁宗對之前那首《鶴沖天》大為不滿,於是在放榜前,用硃筆批下:“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

就這樣,柳永的仕途被仁宗的一句話永久封殺。

從那之後,柳永絕了功名之念,輾轉江湖之間,以填詞聽曲度日。

唯一不同的是,每次填詞前,他都會豎起一塊牌子,上書七個大字:奉旨填詞柳三變。

胸中塊壘,他用自嘲來化解;寒風冷雨,他用才華來抵擋,始終不變的是他坦蕩不移的真心。

他的才華雖然不被朝廷認可,卻在歌樓舞館有了用武之地。

他不僅沒有自輕自賤,反而把詞的體式進行了革新。

此前,詞的體式以小令為主,是士大夫的專屬;之後,慢詞成為主流,詞才真正飛入尋常百姓家。

巴爾扎克說:“苦難對於天才是一塊墊腳石,對能幹的人是一筆財富,對沉淪者是萬丈深淵”。

逆境不是痛苦,順境亦非幸福,現實可能不盡美好,但只要你有嚮往,總能讓生命熠熠生光。

憫人窮,一顆赤心只為公

明道二年,仁宗親政,大喜之餘,出臺了一項政策:對屢次落選計程車人放寬錄取標準。

五十歲的柳永,聽到訊息後心頭一振,說到底還是在意功名,他決定五戰科舉。

這次,柳永榜上有名,仁宗也對他網開一面,授予他團練使推官,在浙江睦州上任。

柳永初到任,因名聲太廣,同僚對他的印象全是負面,柳永未做辯解,他把一切交給了時間。

在工作中,柳永身上的浮華之氣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為百姓辦實事的好官。

時間是最好的檢驗器,短短兩個月,衙門上下對柳永一片稱讚,這是他憑實力得來的。

同僚呂蔚向皇帝寫了推薦信,他稱讚柳永的才華,認為應該重用柳永。

不料,皇帝雖然對柳永開恩了,卻依然認為他“薄於操行”,不得改遷。

柳永空有一腔報國志,徒留無數嘆息聲,東隅已逝,桑榆已晚。

睦州任期滿後,他調往餘杭。

在餘杭,柳永政績斐然。他建了學堂,讓窮人家的孩子有學可上;辦了義倉,讓大家的糧食有倉可屯;修了路橋,讓交通更為便利。

這幾件實打實的好事,又一次為柳永贏得了滿堂彩。

仁宗寶元二年,柳永被調往浙江定海曉峰鹽場任鹽監官。

鹽,本不許私人買賣,但總有人中飽私囊,肥了自己,不顧百姓。

柳永上任後,對此深惡痛絕,他設立了四個部門:生產、收購、運輸和售鹽。

並使四個部門環環相扣,讓貪官汙吏無空子可鑽。

這下,百姓的付出和收穫成了正比,生活才日漸好了起來。

空閒之餘,柳永作了一首《煮海歌》,痛斥徇私枉法的貪官,歌頌踏實肯幹的百姓。

柳永在地方上幹了九年,按理三年就可以升任京官,而他卻又被調往泗州。

柳永有些灰心,有些無奈,他試圖找同僚幫忙,希望同僚在仁宗面前幫他美言幾句。

他以填詞為名去拜訪了晏殊,不料,晏殊卻嫌柳永低俗,說:晏某雖填詞,卻不曾作過“綵線慵拈伴伊坐”之類的豔辭俗曲。

他被晏殊小看了,他終究是登不得人家的大雅之堂。

皇祐四年,柳永迎來了他人生中的最高職位:屯田員外郎。

柳永看過升遷令後,滿目蕭然,因為這個職位沒有具體的事宜,他是頂著京官的帽子供人驅使。

他徹底寒心了,未作多想便決定辭官。

緊接著,便叫書童收拾東西,預備馬車回崇安老家。

途經潤州城時,他想起了少時題過詩的中峰寺,也就在這所寺裡,他的生命走到了盡頭。

而他的身後事,是眾歌女出錢出力解決的。

她們安葬他,憑弔他,紀念他。

當年,柳永太年輕,不知道命運饋贈給他的禮物,早在暗中標好了價格。若是他提前知曉,放浪形骸的代價是他終生所求的仕途功名,他還會如此放縱自己嗎?

即便他的一生滿是辛酸淚,但也給我們指出了破局之道——

倘若才華得不到承認,與其抱怨詛咒,不如在堅韌中耕耘。

既然今日不能做微星一顆,那麼明日何妨做皓月一輪。

元代時,馮福京在《昌國州圖志》中,把柳永列為名宦,兩宋三百多年被列為名宦的,不過四人而已。

儘管,柳永在他的時代,只是一個不被接納的小人物,既不像晏殊那般順遂,更沒有范仲淹那樣的操守。

然而,他這一生,不管順境或逆境,都始終保持著難得的真性情。

底層的歌女,他不曾輕視,而是在惋惜中為她們填詞,用詞為她們擋風遮雨;

仁宗的封殺,他不願沉淪,反而把滿腔悲憤化為創作的源泉,以一己之力為詞壇重開新風;

同僚的偏見,他一笑置之,即便路已走到盡頭,照樣在窮途之中克己奉公,在遲暮之年為民請命。

泰戈爾說:“生命以痛吻我,我要報之以歌。”

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受盡磨難,卻仍然保持本色的人;總有一些希望破滅,卻依然引吭高歌的人。

這樣的人,哪怕厄運擋住所有光亮,也能自己鑿出一片光明。

作者

| 金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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