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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魯青未了|關於票證的瑣碎記憶

上世紀80年代之前,城市生活的東西幾乎什麼都要用票。重要的工業品不必說,如三大件,手錶、腳踏車、縫紉機,不光要票,還要“工業券”。每個成年人每年好像只有一個工業券,買一件東西就得二三十個,要攢多年。如果急著用,就得朋友親戚之間相互“拆借”。其他的生活品如布料、糧油、白糖、魚肉蛋以及豆製品等,也都憑票供應。所以每家每戶的主婦都管理著一沓沓的票證。離了票證,無法生活。有一碼說一碼,憑票,東西真不貴,雞蛋6毛多一斤,優質的帶魚3毛多一斤。現在的年輕人一聽說3毛錢就能買一斤帶魚,好生羨慕,豈不知那時只有逢年過節才能見到點兒魚腥,而且多數家庭寧願買2毛多一斤的次等帶魚而不買3毛多的優質品,畢竟每斤能省一毛多錢。

一毛多錢,可以辦不少事,比如買兩根上好的冰棒,或者買兩塊包著糯米紙入嘴即融的大白兔奶糖。現在魯菜館都有一道菜叫“老濟南炒合菜”,弄幾樣東西炒在一起,挺貴的。其實那年頭飯店的“炒合菜”,是其他菜的下腳料,捨不得扔,合在一起炒。有些富裕點兒的家庭,偶爾到飯店買個菜解饞,都願買這個,便宜。一兩毛錢就可以買半茶缸子。

最要緊的是糧票。如果沒有糧票,就只能在家裡吃飯,在外面無法買到任何糧食製品。外出開會,住旅館飯店,吃公家餐也必須交糧票。糧票分等級,地方糧票只能在省內使用,出省就得用全國糧票。比起地方糧票,全國糧票紙張高檔,圖案精美。如果口袋裡掏出幾張全國糧票,那還是很有派兒的。一般老百姓沒有正路子可以搞到全國糧票,除非賓館飯店裡有熟人幫忙換一些。兩種糧票長期並存,後來推而廣之被用來比喻資格待遇的差別,比如評職稱、提幹或者漲工資之類,在規定和計劃之外的,常被人稱為“地方糧票”,在內部待遇一樣,擱到外邊不承認。一說就知道。

糧票依存的基礎是糧本。糧本和戶口本同等重要,鄉下人是沒有的,這就是城鄉最大的身份差別。如果不下館子、不買油條,也不吃桃酥蛋糕,有糧本就可飽肚子。有糧本才能取糧票,取了糧票也就可以保證出去餓不著。在家要糧本,外出要糧票,二者都是不可缺少的。每個人的口糧都在糧本上,並標註粗糧細糧的比例。細糧在北方其實就是白麵,標準粉,又叫八五粉,85%的出粉率。也有更白的面,那叫“富強粉”,糧店裡買不到,只有檔次高點的飯店有富強粉的食品。我的祖父曾帶我下過一次館子,濟南西門邊的匯泉飯店,嘗過富強粉的小饅頭,不用就菜吃,也很享受。

粗糧中也有好東西——大米,儘管那時的米很粗糙,但比起玉米麵、高粱面、地瓜面要好得多。只是其他粗糧計劃內可以隨便買,只要糧店裡有,而大米稀缺,只能限量。所以曾經有一段時間,鄉下人用大米換城裡人的粗糧,以少換多,大街小巷“換大米”的叫聲不絕於耳。農民進城除了換大米,再就是收垃圾和“偷大糞”——私自挖廁所是不允許的,這項工作只能晚上偷偷進行,到居民院裡的廁所門口,先要悄悄地問一句“茅房有人嗎”。“換大米”“倒垃圾”和“茅房有人嗎”,成為那個時代農民進城的三種“職業語言”。

秋冬之交是個好季節,因為地瓜下來了。地瓜可以多買,一斤口糧可以買五斤,雖屬粗糧,但蒸著煮著都好吃。所以一聽說糧店來了地瓜,人們便推著小車、提著麻袋去排隊。糧店的院裡地瓜堆積如山,大臺秤前,店員們手持鐵鍬給居民們裝,有時排隊的人多,還需要挑燈夜戰。這時節,家家桌子下面都堆了一大堆地瓜。地瓜的不好處,就是吃多了燒心,但有兩樣東西可解,鹹菜和白菜,地瓜之絕配。當然不是有意之絕配,吃不吃地瓜,到了冬天都是這兩樣菜,最多加上蘿蔔。地瓜養人,一時間,大人孩子都像氣兒吹的一般,圓潤了很多,都有了血色,俗稱“地瓜胖”。遺憾的是每年地瓜就那麼一季,晾成幹磨成面就沒人願吃了。

上世紀80年代一出頭,糧票不知不覺地多了起來,緣於收入的增加和自由市場。那時不叫農貿市場,而叫自由市場,略有些貶義。開放自由市場,農民進城賣東西不算投機倒把,城裡人便可以買到更多的副食品,餐桌日漸豐富,糧本上的糧食便有了結餘。

糧票用不了,漸漸成了一種交易品,可以在自由市場上換雞蛋。因為對於沒有計劃口糧的鄉下人來說,糧票還是很重要的。十斤左右可換一斤雞蛋,糧票又有了新的用途。當然,比糧票更有價值的是油票,計劃內的花生油比計劃外的便宜很多,用油票換雞蛋,一斤就能換一斤。只是一般人一個月半斤油,都沒有富餘。我的一位朋友是個單位的小頭目,鄉下人找他辦事,都帶幾斤香油,家裡廚房牆根有一排裝香油的塑膠鼓子。於是,便捨不得再去糧店買花生油。炒菜也用香油,包水餃調餡也用香油,滿屋子都是香油味兒,吃完飯,一打嗝也是香油味兒。油票攢了上百斤。夫妻都是老布林什維克,不好意思拿去換雞蛋。不久的一天,糧油票突然宣佈作廢了,眼見都成了廢紙,著實可惜。

主播/後期剪輯:孫偉軒(實習)

編輯:朱若彤

值班主編: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