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魏無羨在一片迷霧中徘徊著，忽然間，如同撥雲見日，霧氣消散，出現在眼前的正是柳府。
烏壓壓的一片人，江湖術士、和尚、道士都有。這個時候的柳清，大概只有五六歲，一副膽怯的模樣，跟在父親的身後，看著眼前的來人。
有人覺得他中邪了，畫了符咒就要往他身上貼；有人覺得他神志有問題，苦口婆心地勸阻柳員外讓他出家，如此方能保平安；還有人直接從懷裡掏出奇奇怪怪的藥，還稱之為海外仙草，高價賣給了柳員外。
小小的柳清看著父親對那一幫人畢恭畢敬，心裡就算再牴觸，也無法發作出來。一碗又一碗的藥，灌到他的肚子裡，他從不願忤逆父親，只能生生受著。
時間久了，這樣的日子無窮無盡，可他的情況卻並未好轉，依舊是日日神色
懨懨
，一門心思想要修仙。
魏無羨突然有些心疼這個孩子了，小小年紀，卻要承受著成年人都不一定能接受的變故。
忽而，畫面一轉，魏無羨似乎跌倒了一個山洞裡。洞中孤寒，魏無羨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四處瞅了瞅，除了冰天雪地，其他的啥也看不見，不過潛意識裡，魏無羨卻覺得這洞很是熟悉。
緊接著，洞口消失，矗立在眼前的是一方石壁，壁上的雕繪栩栩如生，壁畫一旁，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石壁下方，是一方石臺。石臺之上，端坐著一個似乎被冰雪凍住的人，眉毛上早已凝結了寒霜，看不清他的容顏，只有那額間的雲紋抹額衝擊著魏無羨的心神。
原來是姑蘇藍氏……魏無羨突然明白了柳清看藍湛的眼神。
凡人是沒可能元神出竅的，想必這是柳清的夢境吧。
“咔嚓”的一聲，方才的畫面一點點碎裂，魏無羨突然聽到了很小聲的啜泣聲。
魏無羨循聲望去，眼前漆黑一片，只有柳清的床榻處傳來細微的抽泣聲，細不可聞。
魏無羨想起了很小的時候，爹孃還在，每次做了噩夢，他都要鑽到孃親的懷裡，讓孃親哄著才能再次入睡。
可這柳清小公子的反應也忒淡定了點，不叫奶孃，也不點燈，除非……他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夢了……
他哭泣，是因為，他真的很難過……
柳清與這夢中的人有何瓜葛，魏無羨想不明白，只感覺整個空氣中都瀰漫著悲傷，讓他也情不自禁被這氛圍感染，難過得想要哭出來……
他正想抽身之時，畫面又一轉，依舊是在府中，卻沒了剛才的氛圍，周遭張燈結綵，變得喜氣洋洋。
“恭喜恭喜，喜得麟兒。”
府中賓客絡繹不絕，前廳禮物堆積如山，原來這是柳清小公子的滿月宴，這些人都是前來道賀的。
金陵滿月之時，大概也是這副場景吧。魏無羨看著眼前的人來人往，往事忽然湧上心頭，只可惜，他並沒能親眼目睹。
“出來了……出來了……”人群中，忽然一聲吆喝，在場的人紛紛站起身，墊著腳張望。這柳員外名聲在外，再加上柳夫人一族又富甲一方，這樣的天作之合，生出的孩子該是何等貴不可言。
魏無羨也湊了上去，小小的嬰孩，睜著葡萄一樣的大眼睛，看向周圍的那些人。他的胳膊如一圈圈的藕節，白白胖胖，讓人有想捏一把的衝動，他的手腕上帶著一個金鐲子，鐲子上綴著小小的鈴鐺，柳員外正拿著撥浪鼓眉開眼笑地逗弄著。
魏無羨心中一陣悲慼，誰也沒想到，這樣一個生來就大富大貴的孩子，日後會落得那番模樣，也難怪了柳員外夫婦怎麼都不肯放手。
人啊，一旦站在了權利與財富的大山之上，只會不斷地往上爬，斷然不會棄了眼前的一切。
那不斷重複的夢境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著柳清，夢中人究竟是誰，為何頻頻出現在他
夢裡
，他們之間又有何糾葛呢？好像這個問題不弄明白，他無論做什麼都打不起精神。
這個柳清，與姑蘇藍氏到底有啥因緣呢？
若是能探道他的前世就好了……
心念一動，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魏無羨就發現自己身在了一個他從未到過的地方。大片大片的花海，顏色卻像血一樣的暗紅，花間蹁躚著一群群黑色的蝴蝶，蝶翼上泛著銀色的光，雖是聲勢浩大，卻讓人不寒而慄。花海之畔，立著一塊巨石，一眼望不到頂。巨石之外，又是一條河，河水泛著幽綠的
光
。這裡雖見不到日光，可視線卻很清晰……
這裡莫不是冥界的忘川河畔？
魏無羨正躊躇著，忽然聽到一聲呵斥，
“快走，若誤了時辰，你們又得在這多待一陣子了……”
河岸邊，兩個鬼差正趕著一群人，往那奈何橋上走去，手中的長鞭時不時揮打在那些人身上……傳聞中，都說鬼差個個青面獠牙，如今一看，也不過是比凡人高大威猛些罷了，容貌也相差不了多少。
魏無羨的這些年，可是沒少和鬼打交道，可親眼目睹這輪迴之路，卻是生平頭一次。
“
你這孽障，剛從那煉獄中出來，難不成還想再進去一回？
”鞭打聲和怒罵聲再次響了起來，鬼差盛氣凌人地看著一個正俯下身的白衣鬼，“
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著你那破帽子……”
白衣鬼捱了一鞭，卻仍舊像是沒聽到一樣，不慌不忙地撿起了地上的帽子，端端正正地戴在了頭上，收拾妥當之後，方才重新跟上隊伍。起身的瞬間，魏無羨正好看到了那張臉，永遠都是帶著幾分笑意的一張臉，不是金光瑤還能是誰？
魏無羨愣愣地看著，眼見著他們一一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然後跳下輪迴臺，轉世投生去了……
柳清的前世就是金光瑤？那麼，他夢中的姑蘇藍氏之人，很可能就是澤蕪君了……只是，喝了孟婆湯，前塵往事盡消，他又是如何憶起姑蘇藍氏的？鬼差口中的煉獄，又是什麼東西呢？（未完待續，下章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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