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林新葉催陳葉, 流水前波讓後波。
萬古到今同此恨, 聞琴淚盡欲如何。
這是唐代詩人劉禹錫在感嘆時光流轉,宇宙萬物輪迴不息,新葉催陳葉,流水前浪讓後浪,萬古如此,這是無奈又永恆的長嘆。
風捲落葉,逝水無痕,光影流年,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千多年,而今天我們再捧起這些美得令人長嘆的詩詞,又發何感嘆,又作何思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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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言秋日勝春朝
劉禹錫(772-842),唐代文學家、哲學家,字夢得,洛陽人,有“詩豪”之稱。他之所以稱“詩豪”,因為他的詩篇往往一改悲涼陰鬱風格,往往陽光萬里,春意盎然。且看: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這是劉禹錫的《秋詞二首》之一。“
自古逢秋悲寂寥
”,是的,歷代詩家文人總是把秋天寫的傷感悲涼,然而劉禹錫的眼光總和其他詩家不一樣 ,他沒有被秋天的肅殺之氣所感染。在他眼裡,秋天是可喜的,也是有另一番景象的,晴空一鶴,萬里晴空,依然詩意滿滿,它甚至勝過了春意闌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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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始聞秋風》:
昔看黃菊與君別,今聽玄蟬我卻回。
五夜颼飀枕前覺,一年顏狀鏡中來。
馬思邊草拳毛動,雕眄青雲睡眼開。
天地肅清堪四望,為君扶病上高臺。
這後半首卻見雄健俊邁,駿馬、勁雕、豪士、逸興,情狀如畫,衰氣盡洗,想必連秋天都會覺得異常痛快。
悟來皆是道,此別不銷魂
不僅對待秋天劉禹錫有一股曠達的氣概,對待離別同樣如此。在古代通訊交通根本不是今天所能比擬的。往往一別成天涯,要再得音訊又不知何年何月了,甚至一別就難有再見之日,因此古人很重離別,也傷離別。
且看《贈別君素上人》
窮巷唯秋草,高僧獨扣門。
相歡如舊識,問法到無言。
水為風浪生,珠非塵可昏。
悟來皆是道,此別不銷魂。
在這裡自古傷離別的味道似乎淡了,倒是多了一分佛家的禪意,灑脫又似乎通徹無礙。
《洛中送韓七中丞之吳興口號五首》之一:
溪中士女出笆籬,溪上鴛鴦避畫旗。
何處人間似仙境,春山攜妓採茶時。
這是劉禹錫在寬慰好友、樂觀想象韓泰未來在湖州神仙似的日子,以此來輕鬆氣氛。劉禹錫就是劉禹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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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
都說心境豁達通透的人易得高壽,果然劉禹錫也是個高壽之人,在那個時代活了七十多,也是相當難得的。然而越是高壽,到了晚年不免要面對年老的考驗,也要面對“死亡”難題。那劉禹錫又是如何呢?
話說白居易也是個長壽之人,他和劉禹錫交情過從甚密,他們都不得不面對老友紛紛離世的打擊。劉禹錫和白居易的態度卻有大不同。
白居易寫了好幾首詩,諸如:
欲話毗陵君反袂,欲言夏口我沾衣。
誰知臨老相逢日,悲嘆聲多語笑稀。
他以此來感嘆年老,所剩時光無幾,表達傷感無奈。
劉禹錫的迴應是:
一別舊遊盡,相逢俱涕零。
在人雖晚達,於樹似冬青。
痛飲連宵醉,狂吟滿座聽。
終期拋印綬,共佔少微星。
(《贈樂天》)
他不像白居易那樣一味傷痛、萬念俱灰,而是“在人雖晚達,於樹似冬青”,果然胸襟開闊豁達,末句更以拋卻官職,兩人一同歸隱相期,應是對白居易最好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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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先寫了《詠老贈夢得》:
與君俱老也,自問老何如。
眼澀夜先臥,頭慵朝未梳。
有時扶杖出,盡日閉門居。
懶照新磨鏡,休看小字書。
情於故人重,跡共少年疏。
唯是閒談興,相逢尚有餘。
白居易嘆息自己垂垂老矣,而劉禹錫的迴應是:
人誰不顧老,老去有誰憐。
身瘦帶頻減,發稀冠自偏。
廢書緣惜眼,多炙為隨年。
經事還諳事,閱人如閱川。
細思皆幸矣,下此便翛然。
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
(《酬樂天詠老見示》)
這首前半雖也對年老表示感嘆,似與白居易同感,但後半就英氣難掩,如月出雲後、風鳴幽谷,不但有人情練達、世事洞明的通透,更有老驥伏櫪、壯心不已的豪氣。
且讀到此吧。不問天涯,不訴離殤,千秋楊柳岸,萬古曉風殘,人間多少惆悵客,又何止昨日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