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直播變成大眾娛樂，於是鬥魚虎牙變成小眾。
文 | 高洪浩 王雯清
編輯 | 高洪浩
所有人都在期待這場合並，無論是主角鬥魚和虎牙，還是它們的大股東騰訊。按計劃，新公司將在純遊戲直播產品中獲得 80% 的市場份額。
但這場合並可能不會發生。2021 年 7 月 5 日下午，路透社援引知情人士訊息，中國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將正式叫停這起合併，理由是騰訊未能在指定時間內拿出解決方案，以滿足監管方面讓新平臺放棄“對部分遊戲內容擁有獨佔權”的要求。
“如果放棄獨家內容，合併也就失去了意義。” 一位接近騰訊遊戲的人士告訴《晚點 LatePost》。獨家遊戲內容是很多人專門下載一個遊戲直播應用的原因。
根據路透社報道，騰訊已重新提交了審查申請，這意味著它要在新的限期內找到符合監管要求的解決方案。
2020 年 10 月 12 日，鬥魚和虎牙聯合宣佈將正式進行戰略合併，並預期在次年第一季度完成交割。但就在一個月後，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開始加強反壟斷調查。2021 年 2 月，《關於平臺經濟領域的反壟斷指南》出臺。
一位接近交易的人士說，至此，監管針對幾起重大的網際網路合併案審查正式開始，為期半年。而此前已接近獲批的部分案件也將被重新審視，比如騰訊對搜狗的收購。
《晚點 LatePost》瞭解到，在這起交易中，鬥魚虎牙合併究竟是否佔據壟斷地位也曾被監管層反覆討論。
一位接近騰訊的人士稱，騰訊最初認為，鬥魚和虎牙雖是遊戲直播領域的頭部平臺，但二者合併後的活躍使用者數仍遠低於抖音直播與快手直播，因此不構成壟斷。
根據《晚點 LatePost》獲得的資料，抖音直播目前已經超過 1 億日活躍使用者（DAU）。快手直播中，觀看遊戲直播的月活躍使用者（MAU）在 2020 年中就已超過 2。2 億，而遊戲短影片月活使用者突破 3 億。相比之下，鬥魚移動端的月活躍使用者在 2020 年仍不足 6000 萬，虎牙不足 8000 萬。
不過監管部門最終沒有采用這套判定標準。上述人士說，鬥魚和虎牙是獨立的遊戲直播平臺，而遊戲直播只是快手、抖音直播的一個垂類，不能在同一個維度比較。
多位鬥魚和虎牙員工說，傳聞沒有影響公司經營或員工狀態。其中一家平臺的員工稱，即便無法合併，雙方保持獨立運營也沒有大問題。
根據鬥魚和虎牙 2020 年財報，兩家平臺營收分別達 96 億元與 109。14 億元；淨利潤分別為 5。4 億元與 8。8 億元。
多位接受《晚點 LatePost》採訪的行業人士稱，如果兩家最終無法順利合併，這個結果也不會對行業，和其中的參與者產生明顯影響。
“虎牙和鬥魚市值加在一起 60 億美元，這對市值接近 7000 億美元的騰訊而言意義究竟有多大？” 一位內容行業觀察者說。
他認為合併或者不合並，既不影響騰訊在遊戲行業的強勢地位，也不影響騰訊對兩家直播平臺的控制。
相比三年前，整個遊戲直播市場已經發生巨大改變。快手、B 站強勢崛起，使用者規模遠超鬥魚、虎牙。它們甚至不需要依靠鬥魚和虎牙那套傳統打法就佔領了更大市場。最新的變數是，微信影片號也在探索遊戲直播。
“這表明鬥魚和虎牙的重要性與競爭力正在下降。” 一位快手人士告訴《晚點 LatePost》。遊戲直播仍然是重要的遊戲宣發渠道和電競承載平臺，而鬥魚虎牙平臺上也有一眾願意花錢的硬核遊戲玩家，所以騰訊一定會抓住。但如今看來，“合併已經很難影響行業格局。” 上述快手人士說。
一位接近騰訊遊戲人士說，兩個高度同質化的平臺合總比不合好。合併後，新平臺不用相互競爭，可以抓住中國大部分最硬核的遊戲玩家，藉助騰訊的資源講一講遊戲社群的故事，股價一定比現在好看很多。“但即便雙方無法合併，騰訊仍然可以調和二者的競爭，只是成本會更高。”
截至發稿，鬥魚股價為 6。64 美元，市值達 21。55 億美元；虎牙股價 16。51 美元，市值 39 億美元。
兩年佈局，走向合併
騰訊對鬥魚、虎牙的滲透、整合開始於三年前。
2018 年 3 月 8 日，騰訊以獨家戰略投資的方式投資虎牙。當時，騰訊與虎牙達成協議：騰訊有權在交易的第二年和第三年，透過市場公開價格購買虎牙直播剩餘股份，最多達到 50。1% 的控股份額。
就在同一天，騰訊增投鬥魚6。3億美元。一年後，鬥魚完成上市，騰訊持股37。2%，為鬥魚最大股東。
一年後，騰訊開始整合遊戲直播業務。彼時，抖音、快手兩大短影片平臺已經成為流量和使用者時長絕對的收割機。快手迅速在遊戲直播市場撕開一條裂縫。
《晚點 LatePost》曾報道，在 2019 年 3 月，騰訊遊戲業務所在的互動娛樂事業群（IEG）成立了一個全新的部門——遊戲直播業務部，以協調鬥魚、虎牙和企鵝電競這三家騰訊系直播平臺，以避免互相內鬥。
那年 6 月，騰訊電競在海南博鰲舉辦年度釋出會。在介紹直播業務時，主要發言嘉賓是騰訊遊戲直播業務部總經理殷婷，她同時在鬥魚的董事會中擁有席位前一年，這個環節的主要發言人還是鬥魚 CEO 陳少傑與虎牙 CEO 董榮傑。
“知道合併的時候內部非常樂觀，騰訊擁有巨大的流量，以後就不用累死累活找使用者了。” 一位鬥魚前員工說。騰訊在過去的合併案例中沒有大裁員的先例，他們普遍期待成為騰訊員工。
《晚點 LatePost》瞭解到，在同一年年底，騰訊 IEG 旗下直播業務部的一位產品總監加盟了虎牙，併成為了 CEO 助理。她還接管了虎牙戰略投資部。
“這個動作被視為騰訊從人事上開始，對虎牙增加控制力。” 一位知情人士說。
在 2019 年年會上，虎牙 CEO 董榮傑還曾表示要透過資金建立壁壘，充分利用賬面現金。其中一個重要的手段，是收購超過億級美元的海內外娛樂標的。上述人士告訴《晚點 LatePost》，這也是董的一個策略，“收購合適標的可在未來被騰訊控股時，提高自身的資產價值。”
2020 年 4 月 3 日，騰訊以 2。626 億美元現金增持，成為虎牙最大股東。至此，騰訊完成了對鬥魚和虎牙兩個平臺的絕對控制。
半年後，虎牙與鬥魚共同宣佈將進行戰略合併。根據協議，鬥魚將從納斯達克退市，成為虎牙全資子公司。新成立的公司採取聯席 CEO 制，鬥魚 CEO 陳少傑和虎牙 CEO 董榮傑共同出任。雙方現有股東將各佔 50% 的經濟權益。此外，騰訊會將企鵝電競遊戲直播業務以 5 億美元的價格轉讓給鬥魚。
合併原本計劃於 2021 年上半年完成，騰訊將擁有新公司 67。5% 的投票權，成為實控人。
遊戲直播變成大眾娛樂
於是鬥魚虎牙變成小眾
遊戲直播本身並不是一個大產業。根據艾瑞諮詢的研究報告，遊戲直播在 2019 年的市場規模僅為 200 億元，預計到 2021 年，其整體規模將在近 400 億元。相比之下，中國電影市場在 2019 年就達到了 640 億元的規模。
不過，這個不大的產業卻對頭部遊戲公司有著重要的戰略價值。一位原遊戲直播平臺高層說，隨著《王者榮耀》和射擊類手遊被全民接受，遊戲直播也有了更廣泛的受眾。同樣的，直播平臺也成了強有力的遊戲宣傳渠道，並有助於延長遊戲生命週期。
但更多人看遊戲直播也意味著更大的競爭對手看中這個市場。一眾短、中影片平臺推動遊戲直播，兩個曾經的王者愈加吃力。
快手覆蓋了更多遊戲直播觀眾，在 2020 年年中已有 2。2 億使用者每月在快手上觀看遊戲直播，比鬥魚、虎牙之和還多 8000 萬人。一位直播行業人士告訴《晚點 LatePost》，快手的遊戲直播雖然沒有多年積累，也並沒有花大錢挖明星遊戲主播，完全靠龐大的使用者基數發展了起來 —— 在當時，快手全平臺已有近 3 億日活躍使用者，很自然發展出一個龐大的遊戲直播社群。
“行業的玩法已經變了。” 上述人士說，鬥魚和虎牙挖主播那套打法在今天已經不適用了，他們如今只能籠絡到數量有限的硬核遊戲玩家。
另一個有力的競爭對手是 B 站。據《晚點 LatePost》此前報道，原大鵝文化 CEO 王宇陽和 COO 王智開在 2020 年 3 月加入 B 站負責直播業務。前一年，B 站耗資 8 億買下《英雄聯盟》直播版權，挖走鬥魚知名主播馮提莫，這些都顯示了 B 站全面進軍遊戲直播的決心。
《晚點 LatePost》瞭解到，從 2020 年開始，B 站將所有遊戲相關的內容運營交給了直播事業部負責，以整合所有的遊戲內容，合力發展遊戲直播。
“本質上來說，所有數億日活躍使用者平臺都將成為虎牙和鬥魚的競爭對手。” 上述行業人士說，鬥魚和虎牙合併已經不合適再講規模的故事，得避免內耗、藉助騰訊的資源與快手等平臺差異化競爭。
騰訊掌握著最多的遊戲內容，快手、B 站依然依賴騰訊的遊戲。“但它們畢竟是外部公司。” 一位騰訊遊戲人士說，騰訊不可能將渠道完全交給這些公司。
目前來看，鬥魚、虎牙更大的價值在於，它可以幫助騰訊抓住數量有限但忠誠度高的硬核遊戲使用者。而未來要參與更大規模的遊戲直播使用者爭奪，騰訊還需要找到一條新的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