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元康元年（前65年）的一個冬日，長安城東市的刑場四周擠滿了人。

這天處決的一個犯人比較特殊，是個大大有名的清官，曾擔任過位高權重的京兆尹，名叫趙廣漢。他被處以腰斬之刑，場面慘不忍睹。

漢代長安城遺址

圍觀的人群發出陣陣唏噓，有人搖頭嘆息，有人為之落淚。他們想不明白，為什麼朝廷非要處死趙廣漢這樣的清官。

事實上，幾個月前趙廣漢被最高司法機關廷尉收捕的時候，爆發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請願活動。

有幾萬人自發集結到皇宮外面，哭著為趙廣漢求情。人群裡還有一些京兆地區的官吏，甚至有人這樣說：“臣活著無益於國家，甘願代趙京兆受刑，讓他繼續做官，造福百姓吧！”

但是朝廷沒有理會他們的請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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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廣漢的形象幾乎可以和後世的包青天媲美。他不畏權貴，兩袖清風，在普通百姓中聲望很高，也得到了下屬官員的普遍擁戴。

那麼問題來了。像趙廣漢這樣深得民心的官員，為什麼被處以極刑，是皇帝昏庸嗎？

可是我們知道，漢宣帝劉詢稱得上一位賢明的君王，“昭宣之治”不是白給的。趙廣漢的案件並沒有那麼簡單。

漢宣帝劇照

趙廣漢精明強幹，做過縣令、太守，所到之處治理得秩序井然。《漢書》沒有把他列入“酷吏”，但他富於心計，執法嚴酷，和酷吏相近。

在潁川做太守時，趙廣漢命人制作了一種形狀像瓶子的器具“缿筩（xiàng yǒng）”，用來盛放匿名舉報信，鼓勵人們舉報不法分子。這就是歷史上最早的舉報信箱。

起初趙廣漢依附霍光，參與了廢掉昌邑王劉賀的皇位、改立漢宣帝的大事，事後他被封為關內侯。漢宣帝還沒親政時，趙廣漢的職務已經從代理京兆尹“轉正”了。

霍光劇照

霍光死後，趙廣漢知道漢宣帝有心處理霍家，就帶著人去霍光的兒子家裡一頓打砸，還抓走了霍家的一些下人。此舉贏得了皇帝的讚許。

為打擊那些橫行霸道的權貴，趙廣漢特意從官宦世家挑選了一批彪悍的青少年組成行動隊，遇事從不退縮。京師的權貴領教了厲害，變得規規矩矩。

趙廣漢和包拯的最大的不同點，在於他的立身不夠正。從行為來看，趙廣漢雖然不貪財，權力慾卻很強，以至於不擇手段。

他的倒臺起於一件小事。

漢代京兆尹轄區

長安丞相府的屬官曾在市場上趕走了一個販賣私酒的商販，這個人是趙廣漢的門客。商販懷疑一個叫蘇賢的人舉報了他，就告訴了趙廣漢。

於是蘇賢遭到京兆府的追查。長安尉史禹按照趙廣漢的指示，彈劾蘇賢身為騎士卻擅離駐地，軍需準備也不足。

蘇賢受到無端的指控，他的父親上書申冤，並告了京兆尹趙廣漢一狀。案件重審之後，奉命行事的史禹倒了大黴，被判腰斬。史禹絕望之下請求朝廷逮捕幕後主使趙廣漢。

事情驚動了漢宣帝。趙廣漢受到審訊，他承認了罪責。剛好朝廷大赦天下，趙廣漢獲得從輕發落，只是被降低了一級工資。

漢朝的服裝

可趙廣漢咽不下這口氣，懷疑蘇賢案背後有人指使，盯上了一個名叫榮蓄的同鄉人。隨後趙廣漢找個罪名處死了榮蓄，大概他們之間有什麼過節。

人命關天，榮蓄之死也引發了上訴。漢宣帝一瞧，怎麼又是趙廣漢，就讓丞相府和御史聯合追查此事。

丞相府追查得很急，當時的丞相是西漢名臣魏相。魏相的官聲很好，為人剛正不阿。而趙廣漢擔心榮蓄之死被查明，企圖反戈一擊，扳倒魏相。

地節三年（前67年）七月，魏相家裡出了點事。一個婢女上吊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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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長安城門的門衛裡有趙廣漢的眼線，第一時間得知了訊息，卻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趙廣漢接到彙報，精神大振。他懷疑其中有貓膩，可能那個婢女和魏相有染，被魏相的夫人發現之後，慘遭殺害。

趙廣漢設想的情節雖說狗血，在古代卻很常見。

沒幾天，魏相參加太廟祭禮的時候，有人向他轉達了來自趙廣漢的暗示：“你家裡那點事我已經有所耳聞。只要你停止對我的調查，我也不會宣揚你的婢女是怎麼死的。”

但是魏相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趙廣漢這樣做暴露了自己的心虛。魏相認定榮蓄是冤死的，下令加緊調查趙廣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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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廣漢又急又怒，決定先發制人，指控魏相。他事先找了精通星象的太史詢問，聽說這一年會有朝廷大臣被處死。趙廣漢認為魏相倒臺的時候到了，當即上書揭發魏相的家事。

這邊丞相和御史正在調查京兆尹，丞相自己卻出事了。漢宣帝不明就裡，又讓京兆尹調查丞相。趙廣漢可以名正言順地調查魏相了。這種情形實在罕見，也很危險，必有一方身敗名裂，或者兩敗俱傷。

形勢緊迫，作風一向強硬的趙廣漢顧不得那麼多了。他親自帶人闖進丞相府，強令魏相的夫人跪下接受盤問，又抓走了十幾個奴僕突擊審訊。

魏相很無奈，只好上書辯白，聲稱自己的妻子沒有殺人，婢女是上吊自殺的。同時他也向皇帝彙報了趙廣漢脅迫他停止調查一事，自己沒有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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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宣帝頗感頭痛，只好下詔讓廷尉參與調查丞相。真相很快查明，正如魏相所說，那個婢女是因為犯錯受到他的責打，又被趕了出去，一氣之下上吊而死。

於是，朝堂上的目光都聚集在趙廣漢身上。

西漢經學家、名臣蕭望之時任丞相司直，負責糾察京城百官，他老實不客氣地彈劾了趙廣漢，譴責他侮辱大臣、以私害公、敗壞教化、不道。

“不道”這兩個字很重。漢宣帝沒想到趙廣漢如此大膽，很生氣，下令把他關進廷尉大牢裡接受審訊。

沒多久，事情全都調查清楚。廷尉議定了趙廣漢擅殺無辜、濫用權力等幾項罪名，判處他腰斬。漢宣帝批准了。即便有幾萬人為趙廣漢請願，也沒能救他一命。他死後，被老百姓們長久懷念。

趙廣漢並不“貪贓”，卻實實在在地“枉法”了。他能力極強又不愛錢財，實在難能可貴，卻有著鮮為人知陰暗面。都是權力惹的禍。

應當說，趙廣漢被判死刑是比較公正的，只是腰斬太過殘忍。

參考文獻：《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