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推網

選單
歷史

探訪越南北寧省隴溪漢唐時期城址:越南北寧省隴溪漢唐時期城址位置

越南北寧省

隴溪漢唐時期城址

■文 圖 / 韋偉燕 Dang Hong Son

隴溪城址位置示意

隴溪城址位於越南首都河內市以東大約 22 公里,屬於北寧省順城縣清姜社隴溪村行政區劃範圍內,北臨紅河的支流天德江。隴溪城址在 20 世紀 30 年代被法國學者發現,1968 年越南考古研究院開始對城址進行考古調查,1968 年至 2018 年間越南國內外多家單位對隴溪城址進行了 17次調查與發掘。河內國家大學所屬人文社會科學大學(原河內綜合大學,簡稱越南社會科學與人文大學)分別於 1986、1999—2001、2014—2015 年在隴溪城址開展田野考古教學實習,從 2016 年開始與中山大學社會學與人類學學院合作開展“隴溪城址中、越本科生田野考古發掘實習專案”。

2016 年隴溪城址發掘中、越師生合影

城牆

河內綜合大學 1986 年對隴溪城址進行調查和測量的結果顯示,該城址面積大約 0。28 平方公里,由內城和外城構成。外城平面近似長方形,北城牆長 680 米,南城牆長 520 米,東城牆長 320 米,西城牆長 398 米。外城牆牆基寬 20—40 米,高出地表 2—5。5 米,外城城牆有護城壕,寬 20—40 米。內城的形狀不規則,城牆邊長 110—117 米,高出地表 1。5—2 米。

河內綜合大學歷史系 1986 年所繪製的隴溪城址平面

近年隴溪村百姓在城址範圍內挖魚塘、修建房屋和墓地,隴溪城址已經遭受到嚴重破壞。2016 年中越聯合考古隊再次對城牆儲存情況進行調查,外城的北城牆殘存 210 米,南城牆殘存 190 米,西城牆殘存 290 米,東城牆已經完全疊壓在居民住宅之下。外城牆的牆基殘寬13—30 米,殘高 1。5—3 米,內城的城牆在地表之上已無跡可循。城內建築堆積被嚴重擾動,地表隨處可見磚、瓦、陶瓷器殘片。

池塘斷面地層堆積情況

城內遺蹟遺物

1986—2015 年,越南社會科學與人文大學歷史系在隴溪城址發掘面積累計157。75 平方米,2016—2017 年,中越考古隊為了進一步瞭解城內建築堆積情況又發掘了 42 平方米。隴溪城址城內文化層平均厚度達 2 米以上。歷年考古工作發現了不同時期的桑墩、磚砌排水暗渠、灰坑、窯址、冶煉遺址、甕棺墓、瓦棺墓等遺蹟現象,所出土的遺物以漢唐時期的陶器、瓷器為主。

隴溪城址南城牆調查

陶器有罐、甕、盆、缽、碗、網墜、紡輪等,主要為夾砂陶,包括少量泥質陶,紋飾豐富多樣,包括方格紋、繩紋、五銖錢紋、附加堆紋、多重菱形紋、席紋、葉脈紋、刮梳紋、弦紋等。瓷器有罐、碗、缽等,施青綠釉,有開片現象。

隴溪城址還出土大量磚和瓦。磚瓦普遍燒製溫度不高,多數呈紅褐色,少數為青灰色。磚有條形磚和楔形磚,紋飾有菱形紋、“×”字形紋、葉脈紋、網格紋、反“S”形紋、同心圓圈紋、圓形方孔錢紋等。瓦有板瓦、筒瓦和瓦當。板瓦和筒瓦通常在正面裝飾刮梳紋、葉脈紋、席紋、方格紋、繩紋,背面裝飾布紋,部分筒瓦正面和背面均施釉。瓦當有文字紋、人面紋、蓮花紋。其中文字紋瓦當的當面常有“萬歲”“君宜高官”“位至三公”字樣。

2016 年發掘探方

隴溪城址出土人面紋瓦當均為泥質紅陶,胎質細膩、火候不高且質地鬆軟。當背下面常常有一個瓦鈕,瓦鈕一般高0。5—2。3 釐米,寬 2。8—9。5 釐米。人面紋瓦當的當面裝飾凸起的人面紋圖案,細緻地刻畫了人的眉、眼、鼻、口、舌、齒、鬍鬚及面頰,人面形象變化多樣,部分人面紋瓦當額部裝飾有一個小乳釘。在佛教塑像中額頭的這個小乳釘被命名“白毫”或“白毫相”,“白毫相”人面紋瓦當的出現可能與佛教在該地區的傳播有關。值得注意的是,隴溪城址出土的人面紋瓦當與中國南京地區出土的孫吳中期至東晉早期人面紋瓦當在造型上有異曲同工之妙,體現了漢至六朝時期隴溪城址所在地交趾郡與建康城之間的文化交流與聯絡。

城外墓葬群

在隴溪城址外東南方向距離城址中心直線距離大約 800 米處,尚存多座帶封土堆的墓葬,2017 年中越聯合考古隊緊急清理了 1 座被嚴重破壞的東漢磚室墓,並對該墓周圍的疑似封土堆進行了調查。

東漢磚室墓編號 M1, 位於城外東南方向,該墓封土堆殘高約 3 米,平面近圓形,直徑約 16 米。封土堆西部由於兩座現代墓修墓取土而被破環,封土堆上有三個近現代的二次石棺葬,封土堆頂部有數個盜坑直接打到墓室底部,其中一個墓室完全暴露,殘磚、泥土堆積在墓室內部。為了在有限時間內完成對該墓的搶救性清理工作,並充分了解封土堆和墓室的結構,我們對這座墓葬的發掘採取沿著已經暴露的墓室方向,在封土堆上開兩條“十”字形探溝對封土堆進行解剖。

隴溪城址與墓葬群相對位置關係示意

M1 平面呈“十”字形,由甬道、前室、後室和兩個耳室構成,墓向北偏東5°。墓葬南北長 9。6 米,東西寬 6。6 米。該墓葬被嚴重破壞,墓室內填土擾動嚴重。甬道、前室、後室的券頂被完全毀壞,東、西耳室殘存單層券頂。前室與後室之間、前室與兩個耳室相接處殘存單層柱券結構。僅前室、東耳室儲存部分“人”字形鋪地磚。M1 僅存器物 15 件,主要為陶器,包括平底罐 4 件、三足罐2 件、耳杯 1 件、直筒罐及蓋 2 件、杯 1件、盆 2 件、器蓋 1 件、灶模型明器 1 件、房屋模型明器殘片若干,除此之外還有玻璃珠 1 顆。M1 墓磚多裝飾複線菱格紋和“×”字形紋。根據隨葬品判斷 M1年代為東漢晚期。據初步調查,在 M1周圍地區尚存 50 個疑似封土堆,其中部分土堆因墓室暴露出來可以明確其為墓葬。

M1 及其周圍的封土堆(箭頭所指)

M1 航拍及部分出土器物

城外碑刻及古建築

隴溪城址內以及周邊地區還儲存有一些重要碑刻和與宗教信仰有關的古建築(亭、殿、寺、祠、廟等)。這些遺蹟遺物大多數與漢晉時期交趾郡著名歷史人物有關,當地還流傳著與這些人物有關的民間傳說,並且當地百姓仍然在這些古建築中進行祭祀、供奉這些歷史人物的禮儀活動。

陶璜在三國、西晉時任交州刺史。2013 年在隴溪城址外以東的清懷村發現一通石碑,碑陽額題 “晉故使持節冠軍將軍交州牧陶列侯碑”,此碑又被稱為“陶璜碑”,碑陽刻文中有“建興二年 ”(314年)字樣,碑陰刻文中有“元嘉二十七年”(450 年)字樣,此碑為目前越南發現年代最早的碑刻,碑文主要敘述三國、晉時交州刺史陶璜的生平事蹟並頌讚其功績 , 同時記錄了修繕陶璜廟的相關過程。該碑原立於奉祀三國、晉時交州刺史陶璜的廟內。現在清懷村仍有陶璜祠,祠內有 19 世紀越南阮朝皇帝的封敕。

“陶璜碑”新建的碑亭

陶璜碑

士燮在東漢、三國時期任交趾郡太守,士燮之父士賜在桓帝時出任日南太守,東漢末期至三國初年,士燮及其家族成員士?分別出任交趾郡、九真郡太守,士燮有“董都七郡”的權力,歷遷安遠將軍、衛將軍,封龍度亭侯、龍編侯。士燮家族掌握著位於今越南北部和中部地區的交趾郡、九真郡的政治、經濟和軍事大權。除此之外,士燮家族成員還出任嶺南各郡太守,其中士壹出任合浦太守、士武任南海太守,位於今嶺南地區的合浦郡、南海郡也被士燮家族控制。東漢末期至三國初年,士燮家族勢力達到巔峰,《三國志·士燮傳》記載:“燮兄弟併為列郡,雄長一州,偏在萬里,威尊無上。出入鳴鐘磬,備具威儀,笳簫鼓吹,車騎滿道。胡人夾轂焚燒香者常有數十。妻妾乘輜軿,子弟從兵騎,當時貴重,震服百蠻,尉他不足逾也。”士燮家族事實上已經成為割據嶺南地區和越南北部、中部地區的地方豪強。公元 226 年士燮去世之後,其子士徽因自署交趾太守導致整個家族被孫吳政權消滅。士燮執掌交趾郡期間重視儒學教育,使得交趾成為南方文化中心,越南學者和民眾尊奉士燮為“士王”“南交學祖”,建立祠廟祭祀不絕。

士燮祠

士燮陵墓牌坊

士燮祠位於隴溪城址內中心區域,祠內收藏了歷代關於修建士燮祠的碑刻以及 19 世紀阮朝皇帝的封敕。士燮陵墓位於隴溪城址外東南大約 2。6 公里,與2017 年發掘的東漢磚室墓相距僅 1。8 公里。士徽祠位於隴溪城址外東南大約 0。45公里。

桑寺

除了與歷史人物有關的碑刻和古建築之外,隴溪城址內外還儲存有著名的佛教寺廟,包括桑寺、平寺和非相寺。

相關研究成果

公元前 111 年(西漢元鼎六年),漢武帝在今越南境內設定了交趾、九真、日南郡,其中交趾郡的管轄範圍包括隴溪城址所在地的紅河三角洲地區。西漢時期交趾郡下轄羸?、安定、苟屚、麊泠、曲易、北帶、稽徐、西於、龍編、朱鳶十縣,郡治設在羸?縣。公元 44 年 ( 東漢建武二十年 ),交趾郡的西於縣被分出封溪和望海兩縣,交趾郡轄縣遂增至12縣,包括:龍編、羸?、定安、苟漏、麊泠、曲陽、北帶、稽徐、西於、朱鳶、封溪、望海,郡治設在龍編縣。

隴溪城址究竟是文獻所記載的哪個縣的治所?越南學者陳庭練、日本學者西村昌也、黃曉芬都進行了相關研究,並對隴溪城址的佈局、年代、性質等問題進行了討論。陳庭練《河北省 Luy Lau遺址的研究過程和結果》(《考古學》,1989 年第 4 期,越南文)認為隴溪城址始建於東漢早期並沿用至三國時期,是交趾郡羸?縣的治所,而西村昌也在《越南的考古·古代學》(同城社出版,2011年,日文)中則認為隴溪城址是交趾郡龍編縣的治所。黃曉芬《交趾郡治 ·LuyLau 遺蹟 II》(フジデンシ出版,2017 年,日文)提出關於隴溪城址佈局的一些新認識,認為在越南學者所發現的兩重城牆之外還存在第三重城牆,即認為隴溪城址由外城、中城、內城構成,城址遺存分為四期,年代分別為公元前 1 世紀至公元 1 世紀初、公元 1 世紀至 3 世紀初、公元5至6世紀、公元6世紀末至14世紀,並認為該城址是交趾郡治羸?縣的治所。目前學界對隴溪城址的佈局、年代、性質等問題尚未形成統一的看法。

隴溪城址城內區域航拍(上東下西)

(本文刊登於《大眾考古》2018年04月刊,作者韋偉燕為中山大學社會學與人類學學院博士後 ;Dang Hong Son 為越南河內國家大學所屬人文社會科學大學歷史系副主任、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