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76年3月1日，邕州城被交趾國攻破了

，交趾人隨即對邕州進行了屠城。

訊息傳進開封，宋神宗勃然大怒，他下令抽調廣西、廣東、福建、江西等地軍隊迅速向前方集結，同時徵調京城的禁軍和西北的禁軍一起攻伐交趾。經過幾個月時間的調兵遣將，宋朝集結了十萬大軍外加二十萬隨軍民夫總計三十萬人的大軍奔赴了戰場。

由於這次是以滅國為目的，加上古代的通訊和交通條件，直到公元1076年7月宋軍才集結完畢。宋軍此次出征的主將是郭逵，副將為趙卨和燕達。

郭逵（1022年—1088年），字仲通，開封人。此人有一個哥哥，名叫郭遵，北宋仁宗年間任北宋延州西路都巡檢使，三川口一戰中，郭遵以一己之力衝擊西夏人十五萬人軍陣，最後槍斷鞭折而亡。郭逵文武雙全，早年任職於西北禁軍，以謀略和戰略眼光著稱，其長官就是范仲淹和龐籍。此後轉戰西北與燕趙之地，隨後又參與平定湖北溪蠻叛亂，此時已經是北宋的靜難軍留後、宣徽南院使，實打實的軍中高官和宿將。

面對大宋如此軍力的報復和反擊，

交趾人害怕了，他們把此前擄掠的百姓送還給了宋朝（但只是一部分，不是全部），既兇殘又卑劣且膽小的交趾人，以為這樣就可以平息宋朝的雷霆之怒，但他們想錯了

，這種便宜世間怎可能有？

面對宋軍的全力進攻，交趾人毫無招架之力，只兩個月時間，邕州、欽州和廉州相繼被收復，交趾的六萬大軍幾乎被宋軍全殲。

事情到了這兒，交趾人覺得自己安全了。我們是欺負了你們宋朝，可現在你們把地盤也搶回去了，把我們的人也殺的差不多了，照理說肇事者都得到懲罰了，這事是不是就該結束了呢？然後，我們各自守邊，誰也不招惹誰，這樣行了吧？

他們想錯了。宋朝這時候的皇帝是宋神宗，不是仁宗和英宗，神宗對西夏人恨之入骨，時刻想著如何攻滅西夏，就連燕雲十六州和遼國人都是神宗的覬覦物件，小小的交趾既然敢如此挑釁和殘忍，他宋神宗豈能就此善罷甘休？

收復失地之後，按照神宗的旨意，宋軍繼續前進，這年的十月，宋軍直抵邊境。宋軍兵分兩路，一路由副將燕達率領攻取交趾的廣源州（今越南廣淵）以清除大軍的側翼威脅，一路由主將郭逵率領經決裡隘直取交趾首府交州（今天的越南河內），但在決裡隘交趾人正嚴陣以待。

燕達領兵直撲廣源城下，宋軍前鋒到達城下之時遇到了這一路上比較罕見的一幕，幾個月來一直被殺豬屠狗一般追殺的交趾人竟然出城列陣在等著和宋軍交戰。交趾人是真的急眼了，這回不是他們打劫，而是宋朝人來搶他們地盤了，如果再繼續跑下去就真的有可能要亡 國 滅 種了。另外，廣淵城裡還有個很重要的人物，這人就是交趾的攝政大人李常傑的狗頭軍師劉應紀。

交趾人面對宋軍副將燕達的前鋒表現得很英勇，他們覺得對方沒幾個人，而且自己又是主場作戰，於是覺得自己雪恥報國的時候到了。宋軍這邊確實沒幾個人，於是雙方展開了一場混戰，而且交趾人還漸漸佔據了上風。

這邊燕達率領主力正在後面趕路，聽聞前方戰事吃緊，燕達隨即下令全軍快速前進，手下有人勸說他還是悠著點為好，不可輕敵冒進，燕達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你信不信你這話再說一遍我馬上把你就地正法？

當聽聞燕達率軍即將趕到時，苦戰已久的宋軍頓時像是打了雞血，而交趾人最後的一點勇氣和信心則瞬間被摧毀，交趾全軍潰退。可悲的地方就在這裡，此時的燕達根本還沒到，交趾人可以說是望風而逃。等到燕達的大軍到達之時，在宋軍強大的軍事威懾和心理攻勢之下，數天之後，廣淵不戰而降，劉應紀主動投誠。

側翼的威脅就此解除，宋軍全軍進駐決裡隘。李常傑東拼西湊地在這裡糾集了萬餘人馬意圖阻截宋軍，但在宋軍的十萬人馬面前這無疑就是螳臂當車。不過，交趾人是有理由自信的，因為他們有他們的大殺器——大象。

在冷兵器時代，中越戰史裡就少不了大象這玩意兒，但越南人無一例外地沒有在這上面佔到便宜。說來也怪，難道他們都是些沒讀過書的文盲嗎？按理說不應該，在他們的歷史裡，他們當中也是有“大智若愚”的英雄人物的，但這些人就從來沒有在這方面汲取教訓，每次都要把大象給抬出來，這不是明擺著殘害野生動物嗎？

大象這玩意兒用來對付他們南邊的占城國之類的國家確實很管用，一打一個準，但用來對付他們“北方的惡鄰居”就顯得愚蠢至極了。不說擁有神臂弓的宋朝，就是其他朝代也可以輕易地破了他們的大象軍團。

歷史也確實如此。兩軍對壘，

交趾人騎著大象一窩蜂地朝宋軍撲了過來，就像二戰時的那些躲在坦克後面的日本兵一樣，但轉眼間這些交趾人就鬼哭狼嚎起來，他們被自己的大象踩成了肉醬，象背上的騎手則被掀翻在地痛不欲生

。為什麼？因為宋軍根本沒有給跟他們拼刺刀的機會，宋軍只是前排列陣的神臂弓射手就一頓齊射就基本上把這場仗給搞定了。

交趾人狼狽不堪之時，宋軍出擊了。史稱宋軍在這一戰裡“強弩射象，刀斷象鼻”，受了虐待的大象轉身就跑，後面的這些偷雞摸狗之輩要麼跑路要麼被踩死，要麼被追上來的宋軍給用斬馬刀砍翻在了決裡隘。

兩軍唯一的一次軍團級別的正面對決沒經過什麼反覆和拉鋸就結束了，面對如此場景也實在是不知道當初的越南“民族英雄”李常傑先生是哪來的自信敢於主動挑戰宋朝。這不是明擺著覺得自己活夠了嗎？可是，你不想活，廣西的十幾萬百姓想活，交趾的這些小兵們也想活。

宋朝的報復遠沒有結束，過了決裡隘，宋軍準備殺向下一個目標——交趾人的首府交州。

李常傑儘管遭遇大敗，但其賊心不死，於是又在經往交州的一個路口夾口隘設下了伏兵以求能阻擋宋軍。他以為這是一個妙計，一個可以反敗為勝的妙計，但現實實在是很遺憾，交趾這所謂的伏兵竟然被宋軍的斥候明目張膽地給發現了，對於這些小蝦米，郭逵也沒有放在心上，更不想跟他們做無謂的糾纏，於是郭逵繞過夾口隘翻越兜頂嶺突然出現在了交州外圍，躲在夾口隘的交趾人只能躲在草堆子裡自己跟自己玩兒。宋軍到了這兒停下來了，他們沒法前進了，因為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條大河——富良江（現在的紅河）。

在越南的史書裡，這一場戰爭打到這個階段被他們描繪得既慷慨激昂又悲壯豪邁，我們就要亡國了，偉大的民 族英雄李常傑帶領我們死守最後的防線，我們強大的水軍在江上嚴防宋朝人的繼續入侵，他們被我們的水軍所阻擋無法過江。站在越南人的立場上這樣說其實一點錯也沒有，但事情得分前因後果，也得分歷史條件和空間，此時的狀況是什麼？是你們先惹的事，而且極盡的血 腥和殘忍，再說了，你們這時候在名義上是宋朝的臣子，你們做出如此忤逆反 叛之事怎麼就不能打你們了？所謂的民 族英勇和抗擊侵略從何說來？

這裡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斯時宋軍來侵，帝命常傑領兵逆擊，至如月江大破之，郭逵遂引兵兩進，官軍乘船逆戰，宋軍不能度。”

以上記載出自越南的史書。按這個說法，宋軍在到達富良江之前其實是遭到了一次損失不小的襲擊，但宋史裡面沒有相關的記述，這個不意外，這也是為什麼研究戰史需要看兩邊的史書的原因之所在，只有這樣才能全面地瞭解戰爭的整個過程。很有可能的是，如月江之戰是真實存在的，而宋軍按照越南人的說法是損失了千餘人，這個不必諱言。

不過，十萬人的大軍損失這一千人對戰力以及大局的影響微乎其微，當宋軍達到富良江時，交趾人的壓力只會比之前更大。需要說明的是，幾百年後，清朝的軍隊也曾在這個叫如月江的地方跟越南人發生了一場激戰。

現在，交趾人依託主場的優勢在江面上集結了四百餘艘戰船以及他們所有的水軍，而宋軍這邊的主戰兵力全是北方人，不是西北漢子就是河南的大漢，一群的旱鴨子。這仗還怎麼打？但是，宋軍又不能撤，皇帝陛下發動三十萬人來這裡不是來旅遊的，是要把這幫猴子全部解決的，可眼下自己別說連一艘船都沒有，甚至連一個木筏子都沒有。

如果就此取材造船也不是不可以，可工匠呢？即便造出來了還要訓練水戰，可交趾人會給宋軍這個機會嗎？這期間得耗費多少時間，又要耗費多少糧食？出境作戰，後勤本來就是一個問題，長期待在這裡消耗糧食後勤供應肯定要出問題。還有一個嚴峻的現實問題也擺在了宋軍主將郭逵的面前：南方的叢林加上溼熱氣候讓很多的宋軍和隨軍民夫都出現了嚴重的水土不服現象，戰鬥力嚴重下降，而且這種狀況還在持續的發酵和惡化。

老實說，這是越南人之所以一直生存到現在的先天優勢。幾千年來，每當北方派出大軍來攻打他們的時候，氣候和水土都成了他們賴以致勝的秘密武器，在這方面連縱橫天下無敵手的蒙古人都要喊媽媽救命。

前有大江阻隔，後有皇帝陛下的必殺令，郭逵一時間難以抉擇。不過，很快宋軍的將軍們合力想出了應對之策：首先，宋軍開始伐木造船，其實不是船，就是大木筏子，另外，開始準備攻城用的投石機和石頭。幾天後，當這些都完成得差不多了，宋軍開始分批次地後撤。對面的交趾人這才如夢初醒發現宋軍原來這是在撤退，於是李常傑大喜過望。強盜本色再次凸顯，他決定派人過江追殺宋軍。

交趾人把他們所能派出的兵力一批又一批地運到了江對岸，集結完畢之後開始全軍追擊宋軍。他們高興壞了，絕地大反擊就在眼前，他們要把之前的失利和損失全部找回來，他們要讓宋軍血債血償。

當全軍追至兜頂嶺時，交趾人傻眼了！兩邊的宋軍伏兵盡出，前面的宋軍騎兵也返身殺了回來，而且他們的後路也被抄了。交趾人一萬多人的軍隊就此被徹底包圓了，這可是他們最後的一點家底。

沒啥說的，宋軍把這幫人圍起來之後就是一頓猛衝猛打，同時，一部分的宋軍把他們之前造好的投石機搬了出來，但不是砸人，而是砸交趾人停在岸邊的戰船。這些船再怎麼堅固也是木頭造的，在大石頭的面前，這些木船全部成了廢柴。少量的交趾人見勢不妙紛紛駕船逃跑，宋軍乘坐大木筏子在後面猛追，又是一頓石頭亂砸，這幫人也沒跑了，全都死在了江裡。

交趾人被壓向了江邊，宋軍得勢不饒人，這一戰幾乎將一萬交趾人全殲，交趾軍隊的主將——皇子李洪真被宋軍陣斬，左郎將阮根被生擒。交趾人的屍體戰後被扔進了江裡，史稱偌大的富良江為此而斷流三日——《神宗本紀》有云：“ 賊大敗，蹙入江水者不可勝數，水為之三日不流。”

郭逵實現了他戰前的預想，他要把交趾人趕盡殺絕！

戰爭進行到這裡，交趾軍隊被宋軍砍殺的人已達八萬人，這已經是交趾的全部軍力了，廣西三州被交趾人屠殺的十餘萬百姓大仇得報，蘇緘一家三十餘口壯烈殉國的大仇得報。

交趾人終於撐不住了，他們已經被掏空了家底和國力，而宋軍仍在江邊虎視眈眈，在如此高壓之下，交趾人投降了——他們名義上的皇帝李乾德派人過江向宋軍主將郭逵送來了降書。降書裡說，我服了，我請求大宋皇帝陛下原諒我少不經事，我願將蘇、茂、思琅、門諒、廣源五州之地割予宋朝，我們所掠的宋朝子民也將全部歸還。

是戰還是和？是過江去將交趾人全部剷除還是就此罷兵回國？要解決這個問題，首先得看目前的形勢。交趾這邊已經沒有可戰之兵，但如果宋朝要將他們徹底地斬盡殺絕難保對方不會拼死一戰，而宋軍這邊有這個鎮壓的能力嗎？宋軍這邊的情況又是什麼樣？

史稱：九軍食盡矣。凡兵之在行者十萬，夫二十餘萬，冒暑涉瘴，死亡過半，存者皆病瘁。現實就是如此殘酷，宋軍沒有敗給交趾人，但敗給了氣候，三十萬人因為瘟疫已經減員過半，而且現在沒有糧食吃了，剩下的這一半人也被各種瘴氣和病毒給整得頭昏腦漲上吐下瀉。

當此之下，郭逵決定接受交趾人的投降，撤軍回國。為了防止交趾人言而無信，他命傷病者先行，可戰之兵殿後，宋軍於是開始有序而退。

途中，手下將領告誡郭逵：如果將軍你就此撤兵必將受陛下責罰，陛下此戰意圖覆滅交趾，一張降書絕對不可能讓陛下滿意。郭逵感嘆道：我不能覆滅交趾生擒李乾德以報答陛下，此乃天命也。我願意用我一個人的性命換我軍及民夫十萬人活命。

郭逵的話不幸被言中了。這一戰他沒能讓任何一方滿意，變法派認為他率領十萬大軍沒能覆滅交趾，郭逵有罪，保守派認為浪費如此人力物力和財力卻只帶回了一張降書，郭逵有罪，宋神宗更是不必說了，他要的是李乾德的命，

可郭逵給他帶回來的是什麼？神宗大怒，貶郭逵為左衛將軍，西京安置且永不升遷和錄用。

這場戰爭就此結束了，不過，交趾人仍然小動作不斷。李乾德降書中的所謂歸還所掠宋朝子民一事直到宋朝使者出面交涉數次之後才得以落實。看看交趾人都對他們做了什麼：十五歲以上的男子額頭刺字：天子兵（交趾國的奴 隸），二十歲以上男子刺字：投南朝（宋朝的叛徒），女子刺字：官客（官 妓）。這是什麼？赤 裸 裸的侮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