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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劇故事質量,來自故事的底層設計

【來源:北京青年報】

作者:陳建新

《怪奇物語》第四季果然不負眾望,在豆瓣上,它的得分已躥升到9。4的新高。雖然9集中的最後2集被人為割出,並以“下半部分”名義,安排到7月1日才上線,但漫長的第7集已將前三季所有斷線、突兀與違和,都給出圓滿解釋——考慮到第一季是2016年上線的,不能不驚歎:6年前的謊,竟也能圓上。

可以找到各種詞彙來稱讚《怪奇物語》第四季,比如:想象力驚人、畫面細膩、節奏奇快、表演出彩……也可以找到各種詞彙來呈現自己的超然,比如:故事老套、舊梗多、為圓謊而圓謊、各種策略的綜合……

然而,在這些之外,《怪奇物語》仍有一份魅力,超越了描述。只有與近年來國內各種奇幻劇相對比,才會恍然大悟:原來,它能將故事講複雜,而我們只會把故事講繁瑣。

故事是怎樣自行滾動起來的

為什麼要把故事講複雜?

因為單獨的故事太單調,無非是“發生—發展—高潮—結尾”,它對應於人類的認識方式——在潛意識中,我們會用講故事的方式來看世界,這是資訊輸入的主渠道。但事實上,故事並非世界的本質。故事會扭曲世界,呈現我們的是虛像。所以,人類認識能力越提高,就越會努力把故事講複雜。

《怪奇物語》第四季甚至可說是五線並行,雖以三線為主,比如蘇聯間諜等線只是半線或潛線,裝飾性大於實際作用,但它也是讓人目不暇給、喘不過氣來的一個組成部分。

故事太複雜,難免拖沓、緩慢、蕪雜,前兩集便有此病。原因有二:動作線慢了,直到第一集結尾,怪物才現身;校園三角戲是萬惡之首,觀眾難代入。

這種拖沓也許有刻意的成分——鋪墊小11的情感線。畢竟在前兩季中,小11是一個標準的型別人物,只負責甜美無公害。但整個第四季能圓謊成功,全靠她來反轉——在小11的內心深處,還藏著另一個小11。所以,不得不用持續的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將她的前史鉤沉出來。只是她與PTSD的貼身肉搏,以及喪失超能力後她已無力保護自己,遭遇校園霸凌,這個反差不算太強烈,只能給敘事降速。

然而,兩集左右積攢的小小的拖沓感,給情節劇變創造了機會——第3集和第4集的“迴腸蕩氣”不是沒有理由的,它來自核心矛盾的悄悄逆轉:從小11如何立足,變成如何應對怪獸。

於是,《怪奇物語》第四季實現了情節的“自我滾動”——不同敘事線互相推動,彼此迭代、碾壓,讓敘事節奏越來越快。

不豐富不新穎,等於沒故事

近年來,國內幻想劇火爆,與《怪奇物語》第四季相比,便顯得粗糙。

一談玄幻,必煙霞滿地,古裝、武打、飛行之外,再無其他。近年來,古代器物也被徵用,服飾、日常器具、古代名詞乃至物質文明史,均被插入敘事中,這些零件與情節的合理性無關,與人物性格塑造無關,只是為了加一個抓眼球的裝置。結果是細節越來越複雜,故事越來越平面化。

《怪奇物語》第四季也是懷舊風,但它們只是背景,懷舊的人能看到,不懷舊的人可忽略。

《怪奇物語》第四季倒是比較重視販賣生活方式,如當年校園的俱樂部文化,美蘇爭霸的時代背景,以及風靡一時的嬉皮、籃球熱等。那是一個迷茫無助的時代,所以更有趣,它比今天的生活豐滿且多樣,這本身就構成了新的故事元素。

我們的玄幻劇中,所有動作的目標都太明確,除了匡扶正義和一統神界,愛情是必有的調料,而這愛情也基本沿著“誤會—靠近—再誤會—再靠近—成功”的模式。每個角色都無條件地接受日常生活,反而凸顯出這生活的不真實,不值得留戀。

《怪奇物語》第四季也有一些是“罐頭情節”,只是採納的樣式實在太多,跑贏了觀眾的閱片深度——當大多數部分是觀眾從沒看到的,那麼,它就會被承認為新故事。

故事質量,來自故事的底層設計

近年來,國內影視劇製作者也開始重視故事的豐富度,從結果看,只是增加了情節的離奇度。這背後,隱藏著一個“為什麼講故事”的問題。

講故事的目的,是為了認識世界。

每個現代人都被封鎖在一個個“自我”中,靠外部資訊確認自己,並獲取現實感。我們談論某部電視劇,未必是對其創作規律感興趣,而是為了證明彼此在同一時間流中,有共同的關切。

影視故事絕不是普通故事,它必須具備話題性、可溝通性和儀式性。它真正要解決的是纏繞著我們心靈的那些疑問:這世界真實嗎?我是誰?表象背後究竟藏著什麼?

這就是為什麼,科學越昌明,人們越對鬼神故事越喜愛,越渴望真的存在這麼一個世界。因為現實越清晰,個體受到的壓抑就越大。世界應該是彎的,生而為人,我們需要一份神秘感來安慰內心,來確認自我。從這個意義上說,故事即人,只有與人的需求、人的精神困境結合,才是成立的。

小11在神秘力量左右下,超越了善惡,這給她帶來無法擺脫的煎熬,只有靠掩蓋與欺騙,才能獲得自己,而掩蓋與欺騙又如此脆弱,且神秘的世界還在後面追殺著她。

小11的故事隱喻著每個人的青春期——突然封閉了自己,在自我的秘密中掙扎與懷疑,在善與惡的擠壓中,以為可以自由選擇,卻一次次被恐懼征服。

相比之下,國內奇幻劇的故事基本停留在催眠的階段:提供一個烏托邦,它略高於現實,部分提升了人類的能力,比如永生、飛行等,只是其中沒有了自我的深淵,也沒有內建的苦難。在那個世界中,人無需承擔成長之痛。

烏托邦提供的是安慰劑,《怪奇物語》提供的則是異世界。體現在敘事上,前者會越來越慢、越來越落入俗套,後者則越來越快,可能性也變得越來越廣闊。

故事是人的認識工具,它的動力來自人。《怪奇物語》第四季賞心悅目,不只是想象力突兀,也不只是講故事的技術高明,而是底層設計更高明。

不知道拍什麼,就拍個好故事

邏輯更復雜,故事就會更復雜;元素更繁瑣,故事就會更繁瑣。

事實證明,影視作品需要“怎麼拍”,但沒有“拍什麼”,“怎麼拍”也難立起來。決定市場成功的是機率,而那是不可持續的。波峰波谷,個體的決斷並非關鍵因,所謂規律,多是人造的安慰而已。

所以,《怪奇物語》第四季頗有啟迪價值:如果不知道拍什麼,那就拍一個好故事。至於什麼是好故事,則提升人類認知的、助力人性成長的,就是好故事。它未必離奇與新穎,未必獨特,未必讓人眼前一亮,也未必突兀,但好故事一定複雜,一定不繁瑣。

“第四集看得我哭得不行,第一季的時候我在大學宿舍小床上熬了一夜看完的,現在我已經畢業三年了,他們也都長大了,竟然馬上就要告別了。”在豆瓣的《怪奇物語》第四季下,一位網友留下了這樣的評價。這恰好說明:既然人性在不斷成長,它永遠需要安慰,則好故事也會永遠有生命力。

拍出好故事,奇幻劇才能翻身。(陳建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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