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的核心不在於作戰失敗，而在於沒能建立統治。
越南沒有、朝鮮也沒有，實際上以傳統的中原王朝論，西域、長城以北，都沒有建立統治。
唐朝得追溯到北魏，元朝統治擴大、清朝統治擴大，這都是草原秩序的反向輸入，順帶把國土也帶了進來。於是，中央帝國的統治範圍才能擴充套件到草原方面。
所以，統治問題解決不了，戰爭問題就會感覺總失敗，實際上對越作戰並沒有那麼不堪，數字統計的話，應該是勝多敗少。其他問答有數字統計，這裡就不再羅列了。
關於統治，主要有這樣兩個問題的制約。
1。根本問題：中央帝國的統治極限
傳統的封建國家，一定會遭遇到這個統治極限這個問題。
統治，首先是輸出戰爭，簡單說就是打下來；其次是輸出秩序，打下來之後還得管得住。
越南，這個地方，打下來過，戰績有勝有敗，而且勝多敗少。只不過敗仗總是帶著遺憾和惆悵，所以記憶會深刻些。
非但越南如此，朝鮮也如此。傳統的中原帝國，如大漢帝國，也能武力征服草原。
但是，只要不能輸出秩序，就是打下來也沒用，建立不了統治。
那麼，中原帝國的統治極限在哪裡呢？又應該以什麼來界定呢？
統治的極限，決定於輸出秩序的極限。而輸出秩序的極限，主要取決於兩個因素：
一個是生活方式。生活方式不同，中原秩序就建立不起來，因為中原秩序是東亞大陸的農業文明秩序。所以，草原就是極限，因為生活方式不同。之所以出現唐朝、元朝以及清朝這種型別的大帝國，主要是因為這些帝國淵源於草原，他們是草原秩序對中原秩序的反向輸入，順便把既有統治也帶了過來。
一個是秩序成本。建立秩序是需要成本的，越高階的政權，輸出秩序的成本就越高。現代政權的成本絕對高於古代政權。傳統時代，這個成本就要從政治中心開始起算，範圍也就在兩千公里以內。超過這個距離，統治就是純輸出而沒有輸入。
但為什麼明清建都北京卻能統治南方？因為南方是農業文明、南方還足夠富庶，輸出武力就能收割財富，所以可以把統治範圍放得更遠一點。
這裡就能解釋另外一個問題：就是大一統的情況下，越南經常獨立；割據政權，如三國時期和南北朝時期，越南卻總是郡縣控制。原因就政治中心接近越南，所以秩序輸出的成本低。
2。歷史問題：事勢相激使然
從邏輯上看，是統治極限的問題。從歷史上看，則是時間事勢的問題。
秦漢在越南建立過統治，但統治時間太短。
中央帝國一旦崩潰，越南就是可有可無的。而中央帝國一旦恢復，就會遭遇統治成本的問題。
這個統治成本包括兩個方面，一個是戰爭成本，就是你得打下來；另一個是秩序成本，你得管得住。而這兩根成本，都是極高的。
草原帝國，本就有著對外擴張的屬性。
所以，源自北魏的唐朝，征服了越南、統治了越南。
元朝，沒能控制越南，一是因為戰爭成本高；二是因為戰場變數大，就是沒打下來。
到了清朝，乾脆就不管越南了，原因就是雲南這個地方被吳三桂控制了好多年，中央帝國插手很費勁。
至於其他的純漢族的中央王朝，好的說就是戰場上能打勝越南，至於打沒打下來，就不好細說了。打服了，然後人家說聽你的，然後就僅此而已了。
反倒是一些割據政權，卻躍躍欲試地非要統治越南。而且，這些割據政權對越南的統治，還算成功。而越南之所以沒有徹底成為化外之地，得感謝這些割據政權。
比如三國的東吳，越南基本上就是東吳的領土。還有南北朝時期的南朝，雖然被北朝欺負得要死，而收拾起越南來，卻從來不慫。南朝梁武帝時代，陳霸先就是據廣州而徵交州，若不是侯景之亂，肯定能把越南徹底降服。
割據政權對越南有統治的決心、也有統治的能力，就是前面說過的秩序成本的問題。建都南京，就可以向南延伸秩序輸出的極限，所以統治極限也就能把越南囊括在內。
另一個問題就是中國的經濟中心，先是在中原和關中，後是在河北，再後是江南，而廣州這個地方一直到近代才發展起來。所以，南方缺乏一個對外輸出秩序的經濟依靠，所以統治越南，也就沒有機會了。
3。總結：多次出兵越南卻失敗而歸
透過對統治問題的拆解分析，也就知道為什麼多次出兵越南卻失敗而歸了。
這主要是一種帶著遺憾的感覺，實際上戰場成績，還是可以的，基本上都是一種碾壓。打勝仗是常態，打敗仗是偶然，而敗仗多是因為沒有往死乾的決心。
失敗而歸的感覺還有另外一個因素：就是戰爭成本那麼高，而收穫的卻是一地雞毛，土地、土地沒佔領，財富、財富沒搶回。
而究其原因就是即便打下來，也建立不了統治。所以，就可以立論在以下三個因素：
一個是戰爭成本高。出兵越南的成本，肯定是極高的。對於中央集權模式的大陸帝國，征伐越南的成本高，主要是距離政治中心太遠。朝堂決策需要成本，戰爭動員需要成本，關鍵是把軍隊和物資輸送到前線，這個成本實在太高。
另一個是嶺南缺乏經濟支撐。西晉滅東吳，先是在淮河沿線的肥沃土地墾荒搞屯田，而且搞了三十多年。而對越南呢？嶺南地區的土地不肥沃，人口也不夠多，統治秩序也是勉強為之，所以對越作戰真得力不從心。
再一個就是長期沒有建立統治，越南形成了自我認同，語言是自己的、文化是不同的、距離又那麼遠，所以對於中央帝國就是千年來的視如仇讎，抵抗起來絕不會有王師南定的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