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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詞與科舉|12:若論風流瀟灑,“紅杏尚書”遠超蘇東坡

清代有個書生,名叫莊培因。他的哥哥莊存與參加科舉考試,獲得了榜眼的好成績。喜訊傳來,舉家歡慶,合族沸騰,唯獨莊培因無動於衷。於是,莊培因的父母諄諄教導他,要向哥哥學習,好好讀書,將來也考個好名次回來。在莊存與的言談話語中,自然也會有這樣的意思流露出來。

對父母哥哥的良苦用心,莊培因卻不以為然。他寫了一首詩以明心志,其中有這樣的句子:“他年令弟魁天下,始信人間有小宋!”莊培因的意思是,父母哥哥給他設定的目標,有些低了。榜眼算什麼?我給你們考個

狀元

回來看看。自信滿滿的莊培因,還真不是亂吹牛說大話,人家就有這樣的底氣。後來,他當真就考取了大清

狀元

,在這場兄弟PK中完勝哥哥。

“始信人間有小宋”,說的是一個宋代著名科舉典故。在天聖二年(1024年)進士科考試過程中,發生了一段兄弟名次排序之議的趣聞。來自安州安陸(今湖北安陸市)的宋郊、宋祁兩兄弟,一起參加了本科考試,並雙雙成功入圍。在解試、省試中,哥哥宋郊連拿兩個第一。而在殿試環節,弟弟宋祁的發揮更勝一籌,理當做

狀元

。如果本屆考試“三元”由宋家兄弟瓜分,亦不失為科場佳話一樁。

在最後議定錄取名次時,出了個小插曲。當時垂簾聽政的劉太后認為,弟弟名次排在哥哥的前邊,不符合“長幼有序”的傳統價值觀,因而做主把哥哥宋郊拔為第一。為了不使人為安排的痕跡過於明顯,弟弟宋祁的位次,則大幅向後,被排在了第十。對於這樣的安排,宋祁心裡即使有些不爽,失落感估計也不會太大,畢竟肥水沒流外人田。而原本就已經“兩元”在身的宋郊,因此便成為了大宋科舉的又一位 “三元”得主。因為這段插曲,“二宋”的段子便流傳開來,影響久遠。此後的古代讀書人,如果不知道這個段子,就沒資格談什麼科舉,論什麼文化。

宋郊中

狀元

時,年方二十八歲。弟弟宋祁,比他小兩歲。在為政初期,宋郊表現不錯,進步也很快。比方說,他在司法機關任職時(知審刑院),密州有個名叫王澥的惡霸土豪,自恃有後臺撐腰,胡作非為,違反國家法令私自大批次造酒牟利,怕事情敗露還殺人滅口。負責主審此案的宋郊,頂住來自高層的巨大壓力,堅持判決王澥死刑,一時大快人心。

狀元

只有十四年,宋郊便登上了副宰相級高位(參知政事)。此時,他只有四十二歲。這樣的晉升速度,怎一個快字了得。在這個位置上,為人儒雅穩重的宋郊,遇事是非分明,頗得朝野好評。後來,因為與宰相呂夷簡不和,又加上彈劾范仲淹不當,宋郊被降職出任揚州(今江蘇揚州市)知州。也許是仕途的兇險跌宕,磨消了他的銳氣。被重新起用後,宋郊開始變得四平八穩、不思進取起來。以至於出任宰相後,“久居相位,終無建樹”。

宋郊被任命為宰相之時,有人認為他的名字不吉利,跟朝廷犯忌,建議皇帝責成他改名。“郊”字有荒僻寒涼之意,而他本人又姓宋。另外,宋郊宋郊,把大宋王朝給弄交代了怎麼能行?於是,宋仁宗就讓他改名為宋庠。宋庠宋庠,大宋吉祥啊。

在宋代蔡絛編著的《西清詩話》中,有關於宋庠的一段有趣記載。說是宋庠做了宰相之後,有人寫詩祝賀,其中有這樣的句子:“皇朝四十三龍首,身到黃扉止四人。”意思是,截止到宋庠做宰相之時,在大宋科舉已經誕生的四十三位

狀元

中,共有呂蒙正、王曾、李迪、宋庠四位幹到了宰相。宋庠的下一屆

狀元

學弟、時任樞密副使的王堯臣看了這首詩以後,連道可惜,說為啥不用“已四人”而偏偏用“止四人”呢?這不是說就此截住了嗎?真不吉利。不料一語成讖,王堯臣在距宰相一步之遙時(參知政事)因病而亡。有些弔詭的是,此後的北宋

狀元

,再也無人能做宰相。這個蔡絛,就是一代奸相蔡京的兒子。

在宰相任上幹了一些年之後,宋庠因為家法不嚴,弟子多有犯錯。而他又有默許縱容之嫌,因而便遭到了以鐵面無私而著稱的包拯包黑子的彈劾。這樣一來,就使宋庠丟掉了宰相烏紗,被貶為了一個地方官(河南府知府)。此後,幾經調任遷徙,心灰意冷的宋庠不再留戀官場,幾次提出告老還鄉,但未獲批准。臨近七十,他才帶著“鄭國公”的封號退休養老。七十歲那年,宋庠病逝於家。

宋庠生活簡約樸素,不喜歡聲色犬馬那一套,唯獨酷愛讀書,至老不倦。他精於書法,擅長繪畫,詩也寫得不錯,是個有一定知名度的詩人。“日永春殘陋巷深,四鄰蕭寂小山林。張羅門外人驚爵,仰秣槽中馬聽琴。燕坐角巾移竹影,野談爭席佔牆陰。灌園本是三公事,悒悒閒舒傲世心。”宋庠的這首《小園春晝》,恬淡悠然,饒有情趣,頗具幾分陶淵明遺風。

宋庠的弟弟宋祁,在官場上也有不錯的發展。他先後做過工部員外郎、龍圖閣學士、亳州知州、翰林學士等官職,最後官至工部尚書。宋祁也是個博學多才之人,一生著述頗豐,有文集一百卷傳世。他曾奉命編修《新唐書》,完成列傳一百五十卷。宋祁對朝廷安排的這項任務十分上心,所到之處參考資料從不離身,即使參加宴會回家之後,也要秉燭工作許久。據《宋稗類鈔》記載,宋祁修史寫作之時,屋內明燭高照,

小妾丫鬟

環伺左右,有的研墨,有的伸紙,有的端茶倒水,簡直就像神仙一樣。

宋祁是個性情豁達之人。他跟哥哥宋庠在科舉成名之前,都屬於貧困生之列,家境十分窘迫。有一年冬至,兄弟二人要請客喝酒,家裡卻沒錢了。翻來找去,宋庠拿出家裡祖傳的一把寶劍說,“咱要請客,可又沒錢買酒肉。這把劍鞘上鑲著點銀子,正好拿去換酒肉。”宋祁一聽就笑了:“冬至吃劍鞘,過年時就只能吃劍了。”這種瀟灑曠達,非常人可及。時人評價,宋祁的風雅程度,遠在大才子蘇軾之上。

宋祁也擅長寫詩填詞,且多有佳作。“東城漸覺風光好。縠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清寒,紅杏枝頭春意鬧。浮生

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宋祁的這首名作《玉樓春·春景》,於婉約中含曠達,在感傷中見輕靈,歷來被人們所推崇,是各種經典宋詞選本的必選之作。

“紅杏枝頭春意鬧”中的“鬧”字,用得尤其巧妙。既生動傳神地表現出了春天的蓬勃熱烈,又有幾分活潑俏皮。可以設想一下,如果把“鬧”字換成“濃”“重”“萌”等字,意境就會遜色不少,變得平常呆板起來。因為這一名句,宋祁也被冠以“紅杏尚書”之雅號。

宋祁的另一首詞作《鷓鴣天》,也常被人提及:“畫轂雕鞍狹路逢,一聲腸斷繡簾中。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金作屋,玉為籠,車如流水馬如龍。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幾萬重。”這首詞看上去是不是有些眼熟?沒錯,其中搬用的前人詩句確實有點多,就沒必要多做解析了。

“雪裡逢梅近臘時,梅姿雪態兩相宜。羨君此處留清賞,看遍溪頭南北枝。”宋祁的這首小詩《雪裡尋梅》,寫得清新脫俗、格調雅緻,讀之耐人回味。宋祁六十四歲病逝,比他哥哥還早去世四年。

宋庠宋祁這一榜的榜眼,乃長洲(今屬江蘇蘇州市)人氏葉清臣。葉清臣也是一位詩詞高手,有不少佳作傳世。“滿斟綠醑留君住。莫匆匆歸去。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風雨。花開花謝、都來幾許。且高歌休訴。不知來歲牡丹時,再相逢何處。”這首《賀聖朝·留別》,是葉清臣的名作,水準影響跟宋祁的《玉樓春·春景》有的一比。上片寫依依難捨的離情,“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風雨”兩句,於數字依次遞減中,傳遞出對於友人的濃濃情意。下片筆鋒一轉,又表達出一種超然豁達的情懷。正所謂,不必憂愁,不要哀傷,“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每一次的分別,都是下一次相聚的起點。上下片兩相對比,給讀者造成的情感衝擊更為強烈。

在北宋,進士科第一名稱為榜首,第二名、第三名都稱榜眼,

狀元

只是俗稱而非官方法定名稱。到了南宋時期,第一名稱

狀元

、第二稱名榜眼、第三名稱探花,方才成為官方定製,並一直延續到科舉制度廢止。

壹點號谷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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