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奇觀：其實焦大的罵，是事出有因的

《紅樓夢》第七回有對焦大醉罵的描寫，焦大的罵詞很著名，也很經典：“每日家偷狗戲雞，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這段罵，不僅揭示了貴族生活的陰暗和墮落，也揭示了封建社會的腐朽和沒落，誰是賈家敗落的導火索？更為小說中賈府的敗落埋下了伏筆。

“不是焦大一個人，你們就做官兒享榮華受富貴？你祖宗九死一生掙下這家業，到如今了，不報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來了。”焦大是賈府資格最老的家奴，而且，有恩於賈府，當初，跟著賈家的太爺南征北戰、出生入死。在一次戰役中，將賈太爺從死人堆裡救了出來，逃亡時，找到一點吃的給主子吃，自己捱餓，找到半碗水給主子喝，自己卻喝馬尿，賈家富貴後，自然不會忘記他。

有太爺在的時候，估計焦大是給太爺牽馬墜凳的貼身保鏢，那時的他，肯定受寵有加，趾高氣揚，把誰都不放在眼裡。但那畢竟是二十年前的事，太爺去世後，焦大在賈家的地位也隨之一落千丈，成了一位看夜的老頭。

尤氏說他：“不過仗著這些功勞情分，有祖宗時，都另眼相待，如今，誰肯難為他去。他自己又老了，又不顧體面，一味吃酒，吃醉了，無人不罵。”可見，平日裡的焦大是個比較隨便的人，賈家也不派他什麼，他就到處找人喝酒聊天，在他的狐朋狗友中，賈府的奴才居多，這些奴才又多是小廝，小廝們貪圖他的酒菜，而對他大加吹捧，他也只有在這些小廝當中，才能找回昔日的威嚴。

焦大先是對大總管賴二，發洩了不滿，說他不公道，欺軟怕硬，“有了好差事就派別人，象這等黑更半夜送人的事，就派我。沒良心的王八羔子！瞎充管家！”繼而，將憤青情結髮揮的淋漓盡致，“你也不想想，焦大太爺蹺蹺腳，比你的頭還高呢。”賴二畢竟也是家奴，對焦大瞭解透徹，焦大連主子都敢罵，他賴二算什麼。

賈蓉卻不一樣，仗著自己是主子“忍不得，便罵了他兩句”，“那焦大那裡把賈蓉放在眼裡，反大叫起來，二十年頭裡的焦大太爺眼裡有誰？別說你們這一起雜種王八羔子們！”接著便把賈珍“爬灰”的醜事也揭了出來。賈蓉本想以主子的身份管教他，沒想到卻惹了一身騷。

當他罵出“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的話時，眾小廝們唬的魂飛魄散，也不顧別的了，便把他捆起來，用土和馬糞滿滿的填了他一嘴。為什麼要堵他的嘴呢？因為在喝酒聊天的時候，議論主人家的私事，這些小廝們也是參與的，深怕他再說出“沒天日的話來”，遭到連累，所以，等不得賈蓉命令了。

其實，焦大的罵，是事出有因的，焦大，較大也，賈府能有今天，焦大是最大的功臣。焦大把青春都獻給了賈府，堪稱賈府的勞動模範，年輕的時候，靠著忠心能幹，待遇還算不錯，如今，人老了還不讓退休吃老本，他能沒情緒嗎？能不發牢騷嗎？賈家從上到下那些汙七八糟的事，他是看在眼裡氣在心裡，賈家貪汙腐敗，他沒有得到一點利益，主子們妻妾成群、風流快活，又有誰來過問他焦大？賈家的女僕年齡大了都要配人（書中沒有交代焦大的婚姻生活），卻從不配他焦大。

焦大罵過之後，遭到了賈家報復，被下放到鄉下的莊子去了。賈家小輩的侮辱，以及卸磨殺驢的做法，更激起了他的叛逆，他能不將賈家的壞事到處宣揚？

秦可卿之死，就與焦大的罵有關，焦大深夜送的客人，就是秦可卿的弟弟秦鍾，秦鍾能不把這事向姐姐報告？秦可卿覺得自己與公公的醜事，已經被下人們津津樂道，而且傳播之廣，她還有什麼臉活在世上。第七回有脂評雲：“焦大之醉，伏可卿之罪之死”。據考證，“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一節，被曹雪芹的叔叔作了修改，並刪除了不少文字，這就值得懷疑。

有人說，焦大是忠誠的奴僕，主要是80回後，朝廷查抄賈家的時候，焦大表示了抗議，但那是高鄂的偽續，在曹雪芹原著裡，焦大是具有叛逆精神的奴才，而且有重要的作用，八十回後，肯定還要出現。

焦大說：“我什麼不知道？咱們胳膊折了往袖子裡藏！”其所要表達的意思就是，你們等著瞧，我還有不藏的時候，這不藏的時候是什麼時候，後面自有交代。這段罵，出自任何人之口都沒有出自焦大更具說服力和藝術魅力。

焦大的罵不僅傳遍了賈府，也傳遍了京城。柳湘蓮是社會最底層的代表，他說：“你們東府裡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乾淨，只怕連貓兒狗兒也不乾淨。”可見，焦大的罵並不是口無遮攔，以及賈家醜聞的傳播之廣。紅樓夢有判詞雲：“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這寧府自然是指賈珍。據紅學家們分析，賈家被朝廷查抄，就是從賈珍事件開始的。賈家在老年人管理上的疏漏，成了其敗落的導火索。

焦大，這個看似不起眼的人物，卻埋伏著大關節！草蛇灰線，伏脈千里，是《紅樓夢》最大的藝術特色。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