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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蠹魚,還有個令人神往的典故

“蠹魚”這看似微不足道的小蟲之名,在愛書人群體中,卻有著極為尊崇的江湖地位。

資料圖 來源 新華社

讀書人愛自命蠹魚,首要原因便是蠹魚這古老的昆蟲愛啃書,其次是蠹魚的全部生命流程幾乎都陪著書一起度過:餓了以書為食,困了以書為榻,日日與書同臥起。“蠹魚”二字既體現了讀書人理想的生活狀態,也有一分自視為渺小一蟲的謙和沖淡態度在,可謂一舉兩得。

蠹魚還有個非常令人神往的典故。唐人段成式《酉陽雜俎》一書中記載,唐德宗建中末年,有個叫何諷的書生買了卷古書,讀的時候從書裡抖出來一卷材質像頭髮的環狀物,直徑四寸左右。何諷不知此為何物,就把它掰斷了,從斷口處流出了一升多的水,這讓何諷更加迷惑,於是便去請教高人。

一個道士聽他講完後大為嗟嘆,說道:“你可真是沒有仙福的俗骨啊,遇到這樣的緣分還不能成仙,真是命!根據《仙經》的記載,書中蠹魚如果吃到‘神仙’字樣三次,就會變成‘脈望’,夜裡舉著它對著星星,星星中的仙使就會即刻下凡,賜下成仙的丹藥,再掰斷脈望,用流出的水送服丹藥,可以立刻脫胎換骨,成就仙體。”

這位老何還不太信,回去翻那捲古書,發現幾處被啃掉的地方根據上下文推斷,都正是“神仙”字樣,這才信了道士的話,頓時大哭不止。

這個蠹魚與脈望的典故真是搔到了古往今來所有讀書人的癢處,令無數代人豔羨期待不已。讀書人想成仙,可不見得是為了金錢、權力或是享享仙福,大家怕是都在想:能多些年月用來讀書也好啊!天琴老人樊增祥“洞仙歌”一闋,表達的正是類似情感:“算青燈照我,五十三年,書叢裡,栩栩蘧蘧(qú)見慣……便雪案埋頭過今生,料脈望、和卿也都情願。”

不過,更多讀書人還是甘於做小小蠹魚就好。詠歎自身志向與蠹魚相同,看自己簡直就是蠹魚的詩詞佳句因而更多,唐人皮日休有句“英賢雖異世,自古心相許。案頭見蠹魚,猶勝凡儔侶。”儼然視上古英哲為同道中人,倘無此類人,就連一隻蠹魚,也比身邊並非知音的凡俗之輩來得親切。

清人宋琬有句“身是蠹魚酬夙債,黃河浪裡讀書燈”。陸放翁亦有“槁木忘榮謝,閒雲任卷舒。慵為繞枝鵲,寧作蠹書魚”。紀曉嵐自題對聯雲:“浮沉宦海如鷗鳥,生死書叢似蠹魚”,梁任公《壯別二十六首》雲:“我性有奇癖,貪痴似蠹魚。”面貌全然一致,宛若不同時空下的異口同聲高唱:“我就是隻蠹魚呀,做蠹魚很好很快樂!”

反反覆覆不厭其煩地宣稱自己想做蠹魚,自己就是“蠹魚代表”的還要數陸游。除卻前文引用的這一句,他尚有“吾生如蠹魚,亦復類熠耀。一生守斷簡,微火寒自照。區區心所樂,那顧世間笑”“人生百病有已時,獨有書癖不可醫”“老死愛書心不厭,來生恐墮蠹魚中”“早參太史筆,晚典石渠書。孤立如羈雁,微生等蠹魚”等佳句。放翁先生這些詩句,也成為了後世藏書印、座右銘的常見內容,真可謂是“放翁千秋一支筆,啟發多少小蠹魚”啊。

如今有很多人真情實感地譴責當今時世文風不振,讀書之人日少,但想做蠹魚的時人其實為數甚多。臺灣知名出版人、文化人傅月庵,曾感慨滿懷地寫道:“紅塵回首,青春都走過,浮生夢欺書不欺,我依然情願生涯一蠹魚!”於是他的著作基本都這樣起名字:《生涯一蠹魚》《蠹魚頭的舊書店地圖》等等,將自己希望成為的蠹魚和自己信條“do it”(行動起來)的諧音融合一處,形成絕妙雙關。余光中老先生有篇名詩《蠹魚的自傳》,將自己比作趴伏在《神曲·煉獄篇》書頁裡,靜靜啃齧但丁靈魂的一隻蠹魚。黃裳先生有關於藏書的長文《蠹魚篇》。當代藏書家謝其章先生亦有著作《蠹魚集》,將現當代自命蠹魚的知名文人攏在一起,人數估計可達一個師,論數量與質量,均不輸給人類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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