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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為什麼不能橫掃北宋、打到汴梁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你好,我是減水書生,與您一同品味歷史、感悟思辨。

公元986年,九月,第二次幽州之戰;十二月,君子館之戰。兩次大戰後,大宋河北精銳盡喪。北宋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失去重兵集團的華北平原,淪為契丹人的遊獵牧場,宋遼戰爭的主動權,完全易手到契丹一方。

這時候,契丹鐵騎,隨時都能開啟橫掃模式。飲馬黃河、打到汴梁,也許就是朝夕之間。

但是,從公元986年到989年的三次戰役,徹底澆滅了契丹騎兵的囂張氣焰。契丹人終於意識到:橫掃絕無可能、汴梁遙不可期。

河北戰場爆發君子館之戰的同時,山西戰場打響了土墱寨之戰。這一戰的規模不大,但影響不小。

公元986年,十二月,契丹進攻山西代州。

為了打好河北之戰,契丹在山西方向派出了一支軍隊,目的是盯防山西宋軍,防止這夥人東出太行、支援河北。但這支契丹軍隊,卻按捺不住戰爭的衝動,從被動盯防變成了主動出擊。

第二次幽州之戰後,山西主帥潘美和山西主力宋軍,已被徹底打慫。遼北院大王耶律蒲奴寧,兵臨代州城下。契丹大軍與北宋神衛都指揮使馬正所部,鏖戰代州城下。而城上的代州副都部署盧漢贇,竟不敢出城參戰,眼看著馬正寡不敵眾、最終落敗。

但,這時候,一個叫做張齊賢的書生站了出來,自告奮勇,要求主動出擊。

張齊賢生於山東、長於洛陽,家境貧寒。但,這傢伙卻有一種人不輕狂枉少年的豪放。趙匡胤巡幸洛陽,草根張齊賢攔住御駕、馬前獻策。被趙匡胤召到行宮對答,張齊賢連上十策。趙匡胤評價其中四策還算中肯。十策中四,這已經是皇帝的高度肯定了。張齊賢馬上就能進入北宋王朝的最高決策層。但這個布衣狂士卻不知進退,非要逼著趙匡胤全盤接納。

結果,君王一聲呵、武士即上殿,布衣狂士被趕出行宮。然而,趙匡胤卻記住了這個人。返回開封后,對自己的弟弟趙光義說:

我幸西都,唯得一張齊賢爾。我不欲爵之以官,異進可使帗汝為相也。

大哥的這句話、張齊賢這個人,都被趙光義記住了。太平興國二年(公元977年),大宋科舉取士。趙光義暗示大臣錄用張齊賢。但是,大臣們會意有誤、張齊賢能力不行,所以考取的名次太低。名次低,就不能留在開封當京官。但趙光義從來不按常理出牌,為了留住張齊賢,竟把一榜進士全都留下當京官。有皇帝的加持,張齊賢自然仕途亨通。

公元986年代州之戰時,張齊賢已是代州知州、一方封疆。因為北宋的制度限制,所以知州張齊賢無權調動朝廷的山西禁軍。所以,出城打仗,就要從代州副都部署盧漢贇手中請兵。但盧漢贇及所部一眾野戰禁軍,卻集體認慫,不敢城外野戰。

於是,張齊賢只能率所部兩千廂軍,出城作戰。廂軍,就是北宋的二流部隊,平時搞運輸沒問題,打仗就全是問題。但獅子率領的一群綿羊,就是一群獅子。

半夜時分,兩百代州廂軍,人手一面旌旗,在代州城西南三十里處點起火堆,虛張聲勢、偽裝幷州主力。契丹軍隊誤以為潘美率軍趕到,立即向北撤退。當撤退到土磴寨的時候,契丹人扎進了張齊賢的埋伏圈。二流部隊的代州廂軍,立即發動突襲,硬是打垮了契丹的主力部隊,斬首兩千、獲馬兩千,繳獲武器盔甲無數。

土磴寨之戰,爆發在君子館之戰後,只是兩千北宋廂軍的一次偷襲得手。但此戰對契丹的影響卻是巨大的。契丹人的推理是:山西這夥宋軍已經盯防不住。所以,土磴寨之戰在心理上有力地支援了河北戰場。

公元988年,九月,契丹大軍,再攻河北。

皇帝趙光義詔令河北諸將堅壁清野、宋軍勿與契丹接戰。但是,河北大地全是大宋百姓。河北宋軍難道要看著契丹騎兵遊獵鄉民嗎?

定州監軍袁繼忠第一個抗旨:我將身先士卒,死於敵矣。意思是你們愛打不打,反正我是寧願戰死,也不受辱。

黃門林延壽等人,立即請出詔書:不許不聽話,這裡有聖旨。執行聖旨的,不是傳旨黃門,而是前線監軍。但這時候卻是監軍大人要抗旨。

而定州都部署李繼隆,也是一個長期抗旨的角色,附議袁繼忠、支援出戰。李繼隆是趙光義的大舅哥,不抗旨都對不起自己的外戚身份。

河北方面軍的前敵主帥和和河北方面軍的前敵監軍,集體抗旨。於是,趙光義的聖旨成了一張廢紙。為了給契丹人當頭一擊,李繼隆還把易州靜塞軍調到了漕河前線。

趙光義北伐的時候,在戰場上繳獲了四萬匹戰馬。然後,以這四萬匹戰馬為基礎,精選易州士卒,親自督建了一支騎兵部隊,即靜塞軍。靜塞軍,滿編三千人,每人五匹戰馬,人馬皆披精甲,統配弓箭和鉤鐮長槍。可以說,這是大宋最精銳的騎兵部隊,而且還是皇帝親自督建。在與契丹人交戰的過程中,靜塞軍從無敗績。在宋遼金蒙時期,其與契丹的鐵林軍、西夏的鐵鷂子、女真的鐵浮屠和蒙古的重甲騎兵,並稱五大鐵騎。

所以,也就李繼隆這個外戚敢把趙光義的心肝寶貝調到戰場上來。然而,靜塞軍是來了,易州卻被契丹攻破了。而靜塞軍的妻子兒女全在易州,成了契丹人的俘虜。李繼隆擔心兵變,準備把這支軍隊分散到各軍。但是,監軍袁繼忠卻認為:這時候只能用人不疑,“奏升其軍額,優以廩給”,才能籠絡住這支鐵軍。李繼隆接受袁繼忠的建議,厚賞靜塞軍,靜塞軍感動非常、誓與契丹死戰到底。

當年十一月,契丹大軍,兵抵漕河(今河北滿城以北)。靜塞軍率先出擊,一股鐵流衝向契丹大軍,立即沖垮契丹軍陣。隨後,李繼隆指揮定州主力渡過漕河,狂奔突擊、大肆掩殺。此戰,“斬首萬五千級,獲戰馬萬匹”。

漕河之戰(或唐河之戰),雖然斬殺甚多,卻依舊沒有改變宋遼戰局。契丹人利用自己的騎兵優勢,仍在華北平原肆意馳騁。

公元989年,七月,契丹戰神耶律休哥親自帶隊、入宋作戰。

威虜軍(今河北徐水西遂城鎮,後改稱廣信軍)軍糧不繼。於是,宋太宗詔令定州都部署李繼隆以定州步騎萬餘人向威虜軍輸送糧草。所以,耶律休哥就是來趁火打劫的,作戰任務是截殺宋軍的輜重部隊。

北宋的行政架構,是州、縣兩級。州以上的道(後改稱為路),屬於監察區,由轉運司、提點刑監司、提舉常平司和安撫司組成,但不是算正式的一級。州一級,包括府、州、軍、監四中設定,府最重,比如開封府;州次重,比如代州;軍,設定在軍事要衝;監,設定在產礦地區。

所以,威虜軍以及唐河之戰的靜塞軍,既是一支軍隊,又是州一級的行政單位。但華北平原上根本就沒有什麼軍事要衝。於是,一旦宋軍喪失主動,契丹人完全可以在河北堅城之間來回穿梭。這就是失去幽雲十六州之後的尷尬。

獲悉宋軍要向威虜軍輸送糧草後,戰神耶律休哥親率八萬大軍(有說三萬),放過一眾堅城,直接跑到北宋後方,襲擊這支輜重部隊。

戰神帶隊的契丹騎兵,已經囂張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一場偷襲宋軍輜重的作戰,硬是被契丹人打成了明牌,契丹騎兵在河北大地橫衝直撞。這基本上就是在挑釁北宋:我就是要截殺你的輜重隊啦,然後,你又能如何?

耶律休哥的八萬主力一路南下,正好撞上了宋軍緣邊都巡檢使尹繼倫所部、步騎千餘人。但,耶律休哥竟不理會這夥北宋邊防部隊,連聲招呼都不打,便揚長而去、繼續向南。

尹繼倫怒火中燒,對所部將士說:看到沒有,人家就沒把咱們當盤菜,等打完大仗,再回來順道收拾咱們;士可殺、不可辱,“縱死猶不失忠義,豈能為邊地鬼乎”。在尹繼倫的動員下,這支北宋巡邏隊集體憤怒了。於是,不僅不跑,反而悄悄跟蹤耶律休哥的契丹主力。

耶律休哥所部,在半夜時分趕到唐河與徐河之間,咬上了李繼隆的萬人輜重隊。清晨,遼軍埋鍋造飯,準備吃飽飯後再開打。遼軍的輕敵,已經到了過分的地步。你是在宋境、你是在偷襲,怎麼還吃上飯了?但戰神的自信也不是沒有道理,八萬遼軍鐵騎,揍一支北宋運糧隊,這就是大人打小孩兒。關鍵是這夥輜重部隊只要被咬上,就跑不了,兩條腿的人跑不過四條腿的馬。而北宋在河北方面已經沒有可與遼軍一戰的主力兵團,想支援都沒有援軍。但是,輕敵,從來都不會有好下場。

尾隨而來的尹繼倫所部,也在半夜趕到。而且,這夥人都不用吃飯,因為全都氣飽了。天明時分,尹繼倫所部對正在吃飯的契丹人發動了突襲。遼軍猝不及防,全軍騷亂、互相踩踏。戰神耶律休哥趕緊倉促應戰,但戰神逢戰必戰傷,從第一次幽州之戰一直傷到徐水河邊。開啟狂暴模式的宋軍戰士,迎頭就是一刀,砍中了耶律休哥的手臂。捱了一刀的契丹戰神,血流不止,立即“乘馬先遁”。而護送糧草的定州軍,也立即加入戰鬥。兩撥宋軍,一起砍殺耶律休哥的契丹主力。

此戰,契丹全線崩潰,“自相蹂踐死者無數”;尹繼倫,殺死契丹皮室一人(契丹謂金剛為皮室,皇室禁衛軍);尹繼倫與鎮州副都部署範廷召,追奔徐河十餘里,“俘獲甚眾”;定州副都部署孔守文,在漕河一帶果斷出擊,斬殺遼帥大盈相公等三十餘級。宋史記載,此戰“斬數千級,獲牛馬、鎧仗甚眾”。

徐河之戰後,契丹大軍再也不敢輕易進攻北宋。宋遼邊境維持了一段時間的和平。但是,這仍舊是大戰前的蓄力。

靖康之恥之前,完全可以說,北宋已經進入盛世,各項政治、經濟指標都已達到巔峰。但是,兩次汴梁之圍卻突然間結束了這個王朝。

而第二次幽州之戰和君子館之戰後,北宋精銳盡喪,遼軍遊獵河北。這才是北宋真正危險的時候。然而,北宋卻渡過險關。契丹人沒能飲馬黃河、打到汴梁,僅是因為三場規模不大的戰役嗎?

三場戰役,遠遠不夠。但三場戰役,展現出的戰鬥能力卻足夠御契丹於國門之外,而契丹也暴露了自己弱點。

首先是人才。第二次幽州之戰後,老將潘美在北宋人設崩塌,但在契丹依舊威名赫赫。而新秀張齊賢,更是以兩千廂軍擊垮契丹主力。自此之後,契丹不敢輕易試探山西。河北方面則是以李繼隆為首的一眾名將。唐河之戰,主帥和監軍集體抗命,可見前線諸將的自信。而徐水之戰,完全不是一支運糧隊那麼簡單。河北方面的主要高階軍官盡皆出場,否則尹繼倫的偷襲不會造成如此大的影響。

但是,北宋越到後期,名將就越是凋零。領導西夏戰局的,最有名的竟是文官士大夫范仲淹;而收復幽雲十六州的,竟是宦官童貫。名將呢?名將凋零,就是人才凋零。

其次是戰心。代州知州張齊賢要出城作戰,而參戰部隊竟是一支二流廂軍。戰力如何放在一邊,關鍵是這夥廂軍也敢參戰、直接對戰契丹主力。尹繼倫的千人隊,則更是血氣噴湧,不僅銜枚疾走、跟蹤戰神耶律休哥,關鍵是主動突襲數倍於己的契丹大軍。這已經不是戰心和勇氣的問題了,而是軍事素質過硬。

反觀北宋後期,堪與遼軍、金軍一戰的,只有一支陝西宋軍。童貫以主力禁軍對陣契丹的二流部隊,被打得一敗塗地。這時候,女真人不彪悍,就對不起宋朝人。

第三,就是對手。第一次幽州之戰和第二次幽州之戰,北宋的集結兵力都不低於二十萬。而契丹人的反擊呢?即便也有十萬規模的出兵,但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勢如破竹可以打,但凡出師不利,就要退。契丹的戰爭銳度,遠次於後期的女真和蒙古。公元988年唐河之戰、公元989年徐河之戰,契丹人的兵力規模並不大。自君子館之戰後,契丹攻宋的兵力規模,一直不超過十萬。

這就是契丹的問題。一手製著幽雲十六州,一手按著草原各方諸侯,契丹人更在意內部的治理,而不是對外的戰爭。所以,契丹自縛手腳,雖然喪失了草原兇猛,卻可以讓自己活得更久。這就為以後的澶淵之盟埋下了伏筆。宋遼兩夥人,誰也打不動誰,關鍵是誰也不想沒完沒了地打。